“殿下?!”
宋泠然驚疑地看着他。
薄珩緩緩從琴案後站起,背對着她,背影冷漠而又高不可攀,“能否出師孤自己心裡有數,宋女師隻需盡好藝師之職。”
刹那,似有冷風入室,沖散了雪中春信的香氣,連爐上凝成團的煙雲都被吹得一絲不剩,令人遍體生寒。
宋泠然滿眼茫然,不知薄珩究竟惱在何處,過了好一會兒,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神情驟地一變——
莫非他以為自己表白被拒有意逃避,連女師的職責都不顧,謊稱他能出師好逃出宮去?!
荒唐!
宋泠然亦飛快從琴案後起身,語氣含着濃濃的不喜:“區區一點男女之情也配亂我琴心?殿下以為我是什麼人?”
薄珩回過頭,深深地凝視她,唇角翹起一絲弧度,“是麼,宋女師輕薄孤時便是這麼想的麼?”
宋泠然坦然答道:“情,人常有之,不羞,不恥,不畏,不懼,是為修心。”
薄珩忽覺好笑:“孤是宋女師修心的工具?”
宋泠然一噎,就見薄珩揉了揉眉心,似是頭痛,又有點無奈,道:“罷了,宋女師想當孤是什麼便是什麼罷,今日暫且到此為止,孤讓觀林送你回去。”
宋泠然咬了咬唇,“謝過殿下,我明日再來。”
說完,不等薄珩應答,宋泠然從琴室疾步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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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泠然自是沒有等觀林相送,她隻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憑什麼不能讓他出師,要不是他三年才學會點皮毛,她早就回家了!
回到瑤音閣,明秀見宋泠然腳步生風,火冒三丈,詫異地睜了睜美眸,笑盈盈地迎上去,“宋女師今日提前課畢了麼?”
宋泠然堪堪跨進門檻,在明秀跟前一停,沒忍住罵了一句:“榆木呆瓜!”
明秀心思玲珑,自是不會覺得宋泠然在罵她,撲哧一下笑出聲,道:“太子殿下天資聰穎,怎會是榆木呆瓜?宋女師不妨對太子殿下耐心些,想必太子殿下不會令您失望的。”
宋泠然無語凝噎,漲紅了臉,不再怒罵薄珩,徑自繞進卧房裡。
過了半個時辰,禦務府那邊來人了,宋泠然才剛睡下,明秀将人攔在廂房外詢問過後,才知他們是奉命來替宋泠然打首飾。
——至于奉誰的命,自然是太子了。
于是,明秀回房通禀宋泠然,宋泠然獨自在閣,别說首飾連衣裳都懶得穿得規整,她披着件寬大的鬥篷,形容懶倦:“好端端的給我打首飾作甚?”
明秀笑吟吟道:“太子殿下尊師重道,憐宋女師孤身在京無人照拂,什麼都替宋女師備個齊全。許是宋女師今日去長春殿,連步搖都沒戴,令太子殿下以為宮中有所怠慢,特意遣人過來給您打一套新首飾撐場子。”
宋泠然一默,興緻缺缺道:“我并不在意被人怠慢,此舉委實沒有必要。”
明秀嫣然笑了笑:“宋女師不在意,但太子殿下在意。”
……麻煩。
宋泠然無從拒絕,勉強走到桌案前,在紙上畫了兩個式樣交給明秀。
明秀怎麼瞧都新鮮,疑惑問道:“宋女師,你畫的這是……”
“蓮蓬和琴轸。”
琴轸是古琴上用來調音的構件,而江南的蓮蓬是宋泠然最愛吃的——她想家了。
明秀捂嘴一笑,讓禦務府的宮人領着圖紙回去了,然後重新回到卧室,就見宋泠然雙手扶着梳妝台,額頭一下又一下的磕着梳妝台台面。
“想出宮想出宮想出宮想出宮……”
“宋女師?!”
宋泠然不想待在皇宮裡了,皇宮裡規矩太多,到處都是條條框框,連戴個首飾都要得宜,哪及江南一時興起可以連繡鞋也不穿,赤足下水摘蓮蓬……
明秀走近了才聽到宋泠然在念叨什麼,縱然不舍,卻也體諒,試探地說道:“不如宋女師同太子殿下商量一下,讓太子殿下放您歸家探親?”
宋泠然一聽到這個就來氣,面無表情冷笑道:“我同他商量能商量出什麼,他個自私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