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幾日的雨,宮裡各處濕漉漉的,宮女們晨起掃地時,甚至在土面上看到幾條打滾的蚯蚓。
用完早膳,明秀吩咐宮女用湯婆子将宋泠然的琴譜壓一壓,以免放在箱子上潮。而宋泠然撫了一早上琴,方想到自己往江南寄了三封書信,宋家卻隻回了一封。
于是,她擱下琴譜,拿了油紙傘出門,明秀連忙取了鬥篷為她搭上,悉心叮囑道:“宋女師,路上小心些,路上滑得很。”
宋泠然笑道:“這麼近的路,我一定很快就回。”
雨水打濕素白底梅花傘面,宋泠然孑然走在空寂的宮道上,唯見路上偶有幾個太監路過,不見半個人影。
忽地,她的傘下擠進一道人影,吓得她一跳。宋泠然惶然轉首,就見對方身着朱色官服,頭戴黑色官帽,長着一雙多情潋滟的桃花眸,绯色的唇瓣如被桃汁暈染,貌若潘安的眉眼端是風流。
瞥了她一眼,他的嘴角刹那勾起,笑着喊了她一聲:“宋女師。”
宋泠然認出了來人——季時生,他不止一次出入過長春殿,但礙于男女大防她每次見了都會回避,聽明秀說他是季伯侯府嫡次子,曾任太子伴讀一職。
宋泠然然估算了下時辰,眼下并不是剛下早朝的時候,卻不知季時生為何還在宮内打轉,她卸下了防備,輕輕颔首道:“季大人。”
就聞得季時生主動說道:“真巧,剛從禦書房裡出來,就見到了宋女師,我與宋女師實在有緣。”
對于男子搭讪之語,宋泠然向來不喜,礙于對方是季時生,她并未有所表露,隻是問了一句:“季大人,你怎地沒帶傘,要我捎你一程麼?”
頂着宋泠然的視線,季時生表面淡定,實則心裡格外不忿,他也想問他究竟哪裡惹到薄珩了,昨個兒那麼大的雨将他召進宮,晾了他一夜,今早撐着困意上了早朝,又被皇帝留了下來,到現在還沒着家呢。
隻是美人當前,他并不想掃興倒苦水,随意找理由搪塞了過去,方才笑問:“這麼滑的天氣,宋女師要去哪兒?!”
宋泠然答:“禦機處。”
季時生悠悠拉長了語調:“噢。”
兩人傘下并行,相繼無言,片刻他側首懶懶笑道:“宋女師,你打算如何謝我?!”
宋泠然沒太懂,“甚麼?!”
季時生答:“若非我不小心點醒了太子殿下,他又怎會絞盡腦汁給你安排一樁這麼好的姻緣,裴世子應當比李侍郎家的五公子好上許多吧?!”
宋泠然:“……”
原來罪魁禍首在這兒呢,她就說她在瑤音閣彈琴彈得好好的,怎地突遭橫禍了呢。
瞬間,宋泠然被氣笑了,赫然退了一步,将傘從季時生頭上挪開任由他淋雨,季時生冷不丁淋了個正着,驚愕地看向宋泠然,然後斂了斂笑意,遲疑道:
“宋女師不喜歡這門婚事?”
“當然。”
季時生忽地笑了,反複掃量過宋泠然的俏臉,吊兒郎當地說道:“連裴世子這樣的男子你都不喜歡,你喜歡誰……太子殿下?!”
一時間,暴雨如注,冷風漸急,嘈雜的雨聲如同滾滾落石砸在宋泠然的心上。宋泠然臉色劇變,緊緊攥住了傘柄,不客氣地沉下臉,冷聲喝道:“季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當然。”雨水官帽滑至昳麗眉眼,季時生擡袖擦拭了一把,笑容依舊散漫,“你們宋家不是有人幹過一回嗎?”
宋泠然眼神一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