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艾默默握緊手中的杭綢,耳後的玉兔胎記因緊張而發燙。她擡眼望向蘇晚凝,卻見他正含笑将一枚刻着玉兔的玉佩塞進她掌心:“攥着這個,我保證太陽升起前就回來。”燭火忽然明滅不定,檐角的玉兔燈影在風中劇烈搖晃,恍惚間竟像是千萬隻兔子在月下奔逃。
夜色濃稠如墨,醉府後院的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醉夢艾蜷縮在窗前,指尖反複摩挲着玉兔玉佩,耳後的胎記随着不安的心跳微微發燙。月光透過雕花窗棂,在她淡綠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駁的影,恍若無數晃動的兔爪。
"三姐又在發呆?"清脆的聲音驚得她渾身一顫。轉頭望去,九妹醉夢泠濕漉漉地從屋檐翻進來,粉色襦裙沾滿水漬,發間還粘着水草,"我剛從湖邊回來,蘇公子他們已經在碼頭埋伏好了!"
醉夢艾慌忙起身,卻因跪坐太久險些摔倒。醉夢泠眼疾手快扶住她,魚尾似的眼眸裡滿是擔憂:"别擔心啦!八姐的劍術、七姐的計謀,再加上蘇公子的商道人脈,肯定萬無一失!"說着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喏,二姐讓我帶的桂花糕,吃了就不慌。"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身着白色勁裝的醉夢熙提着滴血的長劍闖進來,狼尾般的頭發淩亂地束在腦後:"不好!中了調虎離山計!臨江商會的人分了三路人馬,其中一路正往醉府來!"
醉夢艾手中的桂花糕應聲落地。她望着窗外愈發逼近的火把光亮,耳後的玉兔胎記驟然發燙。醉夢泠迅速抽出匕首,醉夢熙将她護在身後,劍身映着兩人緊繃的面容:"三姐别怕,有我在!"
就在此時,院牆上突然躍下幾道黑影。為首的漢子滿臉橫肉,腰間彎刀泛着森冷的光:"醉家的丫頭們,交出漕運密信,饒你們不死!"醉夢熙冷哼一聲,長劍出鞘的瞬間,醉夢泠已如遊魚般滑到對方腳邊,匕首精準刺向膝蓋。
混戰中,醉夢艾摸到妝奁上的螺子黛。她握着眉筆的手微微發抖,卻想起蘇晚凝臨走時的笑容。深吸一口氣,她突然将黛色狠狠抹在臉頰,模仿着兔子受驚的模樣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來抓我啊!"刺耳的喊聲劃破夜空,成功引開了半數敵人。
檐角的玉兔燈在火光中劇烈搖晃,燭火明明滅滅,将少女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知是敵是友,而醉夢艾耳後的胎記,正随着她狂奔的步伐,燒得通紅。
醉夢艾跌跌撞撞奔向後花園,耳後的玉兔胎記燙得如同要灼燒皮膚。月光下,她豆綠色的裙擺被荊棘勾出裂口,卻不敢停下腳步。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忽有黑影從假山上淩空而下,玄色錦袍在夜風裡獵獵作響——竟是蘇晚凝握着染血的短刃,額發淩亂地垂在墨玉般的眼眸前。
“阿艾!”他一把将她拽入懷中,短刃精準刺向來人咽喉。溫熱的血濺在醉夢艾蒼白的臉頰上,混着她匆忙塗抹的黛色,倒真如受驚的獸類。蘇晚凝攬着她的手微微發顫,“不是讓你躲好?誰準你學兔子亂跑?”
話音未落,三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來。醉夢艾瞳孔驟縮,卻見蘇晚凝旋身将她護在身後,玄色衣袍被劃破三道口子。千鈞一發之際,八妹醉夢熙的長劍如銀蛇般纏住箭矢,狼尾發辮飛揚間,她咧嘴露出森白犬齒:“蘇公子護好三姐!剩下的交給我!”
混戰中,醉夢香的豹紋披風在火光裡如金色閃電,利爪撕開敵人胸膛;醉夢紫搖着鎏金折扇輕笑,袖中銀針專取敵人穴位。醉夢艾躲在蘇晚凝身後,望着他後背滲出的血迹,指尖死死揪住他染血的衣襟。記憶突然閃回清晨描眉時的光景,那時銅鏡裡的眉眼含情,此刻卻隻剩血色浸染的月光。
“閉眼。”蘇晚凝忽然将她的臉按進懷中,血腥味混着熟悉的玉蘭香撲面而來。醉夢艾聽見骨骼碎裂的悶響,以及蘇晚凝悶哼一聲——有人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左肩。她渾身顫抖着摸向妝奁裡的眉筆,卻摸到蘇晚凝塞進來的玉兔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忽然清醒。
“用這個。”醉夢青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青色襦裙沾滿泥土,銀蛇發飾蜿蜒遊動。她塞給醉夢艾一瓶藥粉,“蛇毒,見血封喉。”話音未落,醉夢艾已攥着藥粉撲向敵人,耳後的玉兔胎記在夜色中泛起妖異的紅光,恍惚間真如浴血的靈獸。
檐角的玉兔燈在厮殺聲中搖搖欲墜,破碎的燈影裡,醉府九姐妹與蘇晚凝背靠背而立。西子湖的夜風裹着血腥氣掠過,将這場突如其來的混戰,織進江南朦胧的夜色。
厮殺聲震碎了夜的寂靜,醉合德手持戒尺從書房沖出,藏青長衫下擺沾滿塵土,鏡片後的目光卻沉穩如昔:“都往回廊退!秀琪,帶孩子們去地窖!”林秀琪攥着桃木簪子擋在女兒們身前,月白色襦裙簌簌發抖,發間絹花早已散落,“晚凝,帶阿艾先走!”
蘇晚凝咬着牙拔出肩上的匕首,血珠順着刃尖滴在青磚上。他反手将醉夢艾護在身後,染血的手掌扣住她冰涼的指尖:“跟緊我。”忽然瞥見她攥着的蛇毒藥瓶,墨玉般的眸子閃過疼惜,“别碰毒,躲在我影子裡。”
醉夢紅突然貓腰竄上院牆,紅色襦裙如火焰翻飛。她甩出腰間軟鞭纏住敵人脖頸,金鈴配飾撞出尖銳聲響:“六妹!往他們幹糧袋裡撒辣椒粉!”醉夢蘭縮在假山後,藍色裙擺沾滿草屑,顫抖着将陶罐裡的粉末傾灑出去。夜風卷着嗆人的辣味彌漫開來,敵人咳嗽着睜不開眼,卻仍揮舞着兵器胡亂劈砍。
“小心!”醉夢泠突然撲向醉夢艾,粉色襦裙被刀鋒劃破,露出腰間銀色的魚鱗護甲。她反手甩出漁網纏住敵人腳踝,魚尾似的眼眸泛起水光:“三姐快走!覓兩哥哥教過我,這些人都是草包!”八妹醉夢熙趁機一劍封喉,血濺在她雪白的勁裝上,宛如綻開的紅梅。
醉夢紫搖着折扇輕笑,紫色薄紗下的狐紋刺青泛着幽光:“納蘭京的援兵該到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蹄聲如雷。醉夢香挺直脊背,豹紋披風獵獵作響,琥珀色瞳孔映着火光:“姐妹們,守住醉府!”
醉夢艾望着浴血奮戰的家人,又擡頭看向蘇晚凝染血的側臉。他發冠歪斜,東珠不知何時脫落,卻仍牢牢将她護在懷中。耳後的玉兔胎記突然不再發燙,取而代之的是胸腔裡滾燙的熱血。她握緊蘇晚凝的手,豆綠裙擺掃過滿地狼藉,在月光下揚起細碎的塵埃,如同無數振翅欲飛的蝶。
馬蹄聲如驟雨逼近,領頭的納蘭京身着墨色勁裝,腰間鑲玉短刀折射冷光。他擡手揮出信号箭,天空炸開幽藍焰火,埋伏在暗處的城防營士兵如潮水般湧入醉府。臨江商會的人見狀想要逃竄,卻被醉夢香飛身攔住,她的豹爪撕開夜色,明黃勁裝沾滿鮮血:“想走?問過我的爪子沒有!”
混戰中,醉夢艾突然聽見蘇晚凝悶哼一聲。轉頭見一支弩箭擦着他的手臂飛過,在青磚上撞出火星。她的心跳幾乎停滞,想起白日裡他倚在廊柱含笑遞來梅花酥的模樣,此刻卻渾身浴血。顫抖着掏出懷中帕子,她踮腳想要包紮,卻被蘇晚凝按住手腕:“别分心,待我...”
“小心!”醉夢青的驚呼刺破夜空。一道黑影持着淬毒匕首直取蘇晚凝後心,醉夢艾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豆綠色裙擺翻飛如蝶。千鈞一發之際,她耳後的玉兔胎記突然泛起瑩白光芒,周身似有月華流轉,竟徒手抓住了寒光凜冽的刀刃。劇痛從掌心炸開,鮮血順着匕首滴落,卻也讓敵人愣在原地。
“阿艾!”蘇晚凝的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慌亂。他旋身揮出短刃,敵人喉間噴出的血濺在醉夢艾蒼白的臉上。少女卻仍死死攥着匕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倒映着蘇晚凝焦急的面容:“我...我不能再躲在你身後。”
此時,林秀琪突然舉着燒得通紅的火鉗沖入戰局,月白色襦裙下擺已被火苗燎焦:“欺負我家女兒?先過我這關!”醉夢甜緊随其後,手中擀面杖精準敲向敵人膝蓋,橘色衣袖翻飛間還不忘叮囑:“阿艾快松手,莫傷了自己!”
醉夢熙大笑着将長劍舞成銀芒,白刃上的血珠飛濺如星:“痛快!比練劍還痛快!”她狼尾似的發辮掃過臉頰,餘光瞥見遠處醉夢泠正拽着覓兩哥哥的衣袖撒嬌,粉色襦裙在火光中輕盈如魚。而醉夢紫搖着折扇指揮城防營圍堵敵人,紫色紗裙上的暗紋随着動作若隐若現,活像狡黠的狐影。
晨霧不知何時漫進庭院,沾濕了檐角搖曳的玉兔燈。醉夢艾望着身邊浴血奮戰的家人,又低頭看向蘇晚凝染血卻仍緊緊相握的手。指縫間滲出的血混着黎明的微光,在青磚上暈開,恍若一幅未完成的丹青,等待着晨光為它添上最溫柔的色彩。
晨光刺破薄霧時,戰鬥的喧嚣漸息。醉府庭院裡,殘劍斷刃與破碎的燈籠散落在沾血的青石闆上,空氣中浮動着硝煙與血腥氣。醉夢艾的掌心仍在滲血,卻固執地抓着蘇晚凝的衣袖,仿佛一松手他就會消失在血色晨霧裡。蘇晚凝垂眸望着她染血的指尖,喉結滾動,從懷中掏出一方繡着玉兔紋樣的帕子,動作極輕地将傷口裹住。
"疼嗎?"他的聲音沙啞,指腹擦過她眼角未幹的淚痕。醉夢艾搖搖頭,忽然注意到蘇晚凝肩頭的傷口,血已經浸透了玄色錦袍。她想要開口,卻被遠處傳來的呼喚打斷。
"阿艾!"醉夢甜舉着藥箱跌跌撞撞跑來,橘色衣衫下擺沾滿泥漿,"快讓我看看傷處!"說着便要檢查兩人的傷口,卻被醉夢香攔住。大姐的豹紋披風破損不堪,可眼神依舊銳利如鷹:"先回屋,母親煮了醒神湯。"
一行人往内院走去,路過回廊時,醉夢蘭突然指着角落驚呼。隻見醉夢泠癱坐在地上,粉色襦裙濕漉漉地貼着腿,懷裡卻死死抱着個油紙包——竟是二姐做的桂花糕,雖被壓得不成形狀,卻奇迹般地沒沾上半點血污。"我...我想着打完仗大家肯定餓了。"小丫頭晃了晃懷裡的糕點,魚尾似的眼眸亮晶晶的。
醉夢熙大笑着攬過妹妹的肩膀,白色勁裝上的血漬未幹,卻笑得肆意:"不愧是我們醉家的魚丫頭!"她轉頭看向醉夢艾,狼瞳裡映着初升的太陽,"三姐今日可威風了,徒手抓刀刃的樣子,比我還像狼!"
衆人哄笑間,醉夢艾的臉頰泛起紅暈。她低頭看着纏着玉兔帕子的手,又偷瞄向身旁的蘇晚凝。少年鬓發散亂,東珠發冠不知去向,可看向她的目光卻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晨光穿過雕花窗棂,落在他染血的眉眼間,将昨夜的驚心動魄都釀成了此刻的安心。
林秀琪迎上來時,月白色襦裙上還殘留着焦痕,發間卻重新别上了絹花。她紅着眼眶将女兒們挨個摟進懷裡,最後停在醉夢艾面前,輕輕撫摸着她耳後的玉兔胎記:"傻孩子,以後莫要這般莽撞。"醉夢艾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那支被攥得溫熱的螺子黛。
梳妝台前的銅鏡蒙着薄灰,卻依舊映出少女含情的眉眼。醉夢艾握着眉筆的手還有些發抖,黛色在眉峰上暈染出柔和的弧度。蘇晚凝倚在門邊淺笑,看着鏡中那雙重新煥發風情的眼眸,忽覺昨夜所有的兇險,都抵不過此刻這一抹溫柔的黛色。窗外,檐角的玉兔燈在晨光中輕輕搖晃,驚起幾隻白鴿掠過西子湖面,蕩開粼粼波光。
當醉夢艾将最後一筆黛色暈染開時,銅鏡裡倒映出蘇晚凝探身過來的身影。他不知何時洗淨了臉上的血污,卻仍穿着那身破損的玄色錦袍,發間随意束着的布條下,幾道未愈的傷痕蜿蜒如蝶。"右眉尾高了些。"他指尖懸在她鬓邊,卻不敢觸碰,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後的玉兔胎記,"像隻豎起耳朵偷聽的兔子。"
醉夢艾耳尖發燙,手中眉筆差點滑落。昨夜徒手抓刃的勇氣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轉身時帶落妝奁上的珍珠,噼裡啪啦滾了滿地。"都怪你!"她嗔怪着蹲下身撿拾,豆綠色裙擺鋪散在青磚上,像朵被揉皺的蓮。蘇晚凝跟着蹲下,指腹擦過她纏着帕子的掌心:"還疼嗎?明日我帶揚州最好的傷藥..."
"晚凝!阿艾!"院外傳來醉夢泠清亮的喊聲。九妹舉着沾滿面粉的手沖進屋,粉色襦裙前襟沾着可疑的油漬,"二姐說慶功宴的桂花蜜糕少了糖,讓蘇公子幫忙去買!"話音未落,醉夢紅晃着腰間鈴铛閃進來,紅色衣裳上别着新摘的芍藥:"别聽她胡說,分明是小饞貓自己想吃糖。"
正笑鬧間,醉夢香抱着一摞染血的衣衫路過窗前,明黃勁裝的裂口處露出繃帶邊緣:"八妹又把劍丢在荷花池了,說是要洗去血腥味。"她頓了頓,琥珀色瞳孔映着晨光,"不過今早看見她偷偷給覓風包紮傷口,狼崽子耳朵紅得像煮熟的蝦。"
醉夢艾被逗得輕笑出聲,卻突然聽見熟悉的銅鈴聲。擡眼望去,母親林秀琪挎着竹籃站在門口,籃中裝着新采的草藥和幾匹柔軟的布料。"這湖藍色的棉麻,"她将布料展開,溫柔的目光掃過女兒們,"給蘭丫頭做身新衣裳,昨兒個鑽狗洞報信,裙子都挂破了。"
醉夢蘭的臉瞬間漲成紫薯色,藍色襦裙下的腳趾不安地蜷縮:"我...我那是抄近路!"她的辯解淹沒在姐妹們的笑聲裡。晨光穿過窗棂,将衆人的影子疊在牆上,忽明忽暗地晃動着。醉夢艾低頭看着手中的螺子黛,忽然發現黛塊邊緣不知何時磕出了小兔形狀的缺口,像極了她耳後若隐若現的胎記。
檐角的玉兔風鈴再次輕響,驚起栖在玉蘭樹上的畫眉。蘇晚凝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夾進醉夢艾的發間:"等風波平息,我們去靈隐寺求支姻緣簽?"他的聲音混着廊下飄來的桂花甜香,驚得醉夢艾耳後的胎記微微發燙。遠處傳來八妹練習刀法的呼喝聲,九妹追着蝴蝶跑過回廊,而銅鏡裡,那抹遠山眉的黛色,正溫柔地暈染着江南的晨光。
日頭漸升至中天,西子湖的波光漫過醉府雕花窗棂,在妝奁上跳躍成細碎金斑。醉夢艾剛将最後一支步搖簪進發髻,忽聽院外傳來清脆的銅鈴響——是母親林秀琪搖響了召集女兒們的信号。她起身時,豆綠襦裙上的銀線月桂紋掃過滿地珍珠,蘇晚凝彎腰替她拾起滾落的胭脂盒,指尖相觸的刹那,兩人耳尖同時泛起紅暈。
穿過九曲回廊時,醉夢艾瞥見八妹醉夢熙正蹲在荷花池邊,白色勁裝沾滿水漬,正拿着絲瓜瓤用力擦洗那把曾飲過血的長劍。"八姐!"她剛要開口,卻見覓風從假山後轉出,手裡捧着嶄新的劍穗,耳後根紅得滴血:"我、我幫你重新纏劍柄..."醉夢熙猛地起身,帶翻的水桶濺起水花,驚得池中遊魚四散逃竄。
正忍俊不禁時,醉夢甜的聲音從廚房飄來:"阿艾快來嘗嘗!新做的桃花釀兌了蜂蜜,最适合給晚凝補身子!"醉夢艾循聲望去,二姐系着靛藍圍裙,鬓邊沾着面粉,卻還不忘往壇子裡撒花瓣。竈台上蒸籠騰起白霧,混着糯米香、酒香和煙火氣,将整個庭院氤氲得溫柔朦胧。
忽然,院角傳來窸窸窣窣響動。醉夢艾循聲望去,見六姐醉夢蘭正踮腳往牆根撒米粒,藍色裙擺下露出半截沾泥的褲腳。"噓..."她豎起食指,鼠眸亮晶晶的,"别驚着新來的小雀兒,南宮潤說它們該學覓食了。"話音未落,七妹醉夢紫搖着鎏金折扇晃過來,紫色紗裙上的暗紋狐影随着步伐若隐若現:"就知道你又偷偷養東西,當心父親發現又要罰你抄《齊民要術》。"
此時,醉合德手持戒尺從書房轉出,藏青長衫下擺掃過滿地落花。他推了推鏡片,目光掃過女兒們:"都過來,今日教你們讀《詩經》裡的《桃夭》。"林秀琪端着剛出鍋的青團跟在身後,月白色襦裙上繡着的水仙沾着油星:"先吃點心再念書!泠丫頭,别偷吃蘇公子那份!"
醉夢艾望着圍坐石桌的家人,蘇晚凝正被九妹醉夢泠纏着講揚州趣事,墨玉般的眼眸盛滿笑意。檐角的玉兔燈在風中輕輕搖晃,将衆人的影子疊成一幅流動的畫。她下意識摸向耳後的胎記,忽覺指尖觸到片柔軟——不知何時,蘇晚凝将那朵玉蘭别進了她的鬓發,花瓣上還凝着晨露,映得眉眼比螺子黛描就的遠山更動人。
石桌上的青團還冒着熱氣,醉夢泠的手指剛要伸向蘇晚凝面前的點心,八妹醉夢熙突然拍了下她的手背:“洗手了嗎就偷拿!”話音未落,自己卻眼疾手快地抓走一塊。衆人笑鬧間,醉合德輕敲戒尺,鏡片後的目光藏着笑意:“《桃夭》第一章,開始。”
九個女兒清脆的誦讀聲混着蟬鳴飄出庭院,驚起柳樹上的白鹭。醉夢艾垂眸看着書卷,餘光卻忍不住瞥向身旁的蘇晚凝。少年手肘撐在石桌上,下巴擱在掌心,墨玉般的眸子盯着她泛紅的耳尖,連二姐遞來的桃花釀都忘了接。“灼灼其華...”她念到這句時,聲音不自覺發軟,耳後的玉兔胎記仿佛也跟着發燙。
突然,院外傳來貨郎的吆喝聲:“賣胭脂水粉咯——新到的西域螺子黛!”醉夢紅的眼睛瞬間亮了,貓一樣靈巧地翻上牆頭:“馮廣坪說要給我帶胡姬紗,莫不是到了?”六姐醉夢蘭拽着她的裙擺急得直跳:“小心别摔着!上次翻牆把賬本掉水裡,害我重抄了三日!”
林秀琪搖着頭起身收拾空碟,月白色襦裙掃過滿地落花:“晚凝,你身上的傷還未好全,留下用午膳吧。”不等少年推辭,醉夢甜已往他碗裡夾了個獅子頭:“嘗嘗我新學的做法,阿艾說你最愛吃肉。”醉夢艾猛地擡頭,正對上蘇晚凝含笑的目光,慌忙低頭戳弄碗裡的米飯,卻把米粒撒在了豆綠裙上。
午後的陽光愈發慵懶,醉合德在竹椅上打起盹,戒尺滑落在地。醉夢青悄悄取出繡繃,青色絲線在指間翻飛,繡的卻是條盤着書卷的小蛇。七妹醉夢紫倚着回廊,折扇半掩面,不知在給納蘭京寫什麼書信,嘴角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八妹和覓風又在演武場較勁兒,兵器相撞聲驚得醉夢泠懷裡的小魚潑喇喇亂跳。
醉夢艾被蘇晚凝拉到玉蘭樹下,少年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用油紙小心包好的海棠糕。“路過翠芳齋買的。”他說得随意,耳朵卻紅得厲害,“聽說...兔子愛吃甜的。”醉夢艾咬了口糕點,甜香混着海棠花的氣息在舌尖散開,擡頭時,發現蘇晚凝正用帕子輕輕擦去她嘴角的碎屑,指腹擦過耳後的玉兔胎記,動作比描眉時還要輕柔。
暮色漫上西子湖時,醉府又熱鬧起來。醉夢香帶着聶少凱送來的新鮮荔枝,二姐在廚房炖着蓮子羹,九妹纏着覓兩哥哥講江湖趣事。醉夢艾坐在窗前補繡被勾破的裙擺,蘇晚凝倚着廊柱看賬本,時不時擡頭看她幾眼。檐角的玉兔燈一盞盞亮起,倒映在湖面上,恍若萬千星辰落入人間。
這樣的日子,大抵就是歲月靜好的模樣。沒有驚心動魄的厮殺,隻有清晨描眉時飄來的玉蘭香,午後分享的一塊糕點,以及暮色裡家人的談笑聲。醉夢艾望着銅鏡裡自己的眉眼,忽然覺得,比起昨夜的浴血奮戰,此刻這份平凡的溫暖,才是最珍貴的東西。而身旁那個總愛逗她臉紅的少年,大概會陪着她,在這江南煙雨中,把每個尋常日子,都過成最動人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