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鳳扭扭捏捏地問:“你見過蝴蝶啊?在哪見的?”
好問題。
海旗一時語塞,自己目前僅有的記憶與常識皆來自上一個夢境,不知該不該告訴它。
話說夢境的生物是否也是獨立的生命?若是貿然告訴它們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其實是來自她的虛幻之夢,它們又會作何感想?
感受到青鳳的期待,海旗又覺得什麼也不說不太好。
“就……從小到大都有見過。”這個回答應該沒毛病。
小時候村裡随處可見,城裡也還沒過度商業化;長大後,學業越來越繁忙,就成了在書本中或是手機上才能見到,而且見得更多。
青鳳驚訝道:“你見過很多?”
海旗點頭:“算是吧。你難道沒見過?”
青鳳低垂着腦袋,悲傷道:“沒見過。我們一族就剩我了,我從孵化出來就隻有我自己,沒見過有同伴。見過我的都說,還以為我們一族早就滅絕幹淨了呢……”
怎麼還戳人家傷心事了?
海旗手足無措地拍了拍青鳳的前足以作安撫:“抱歉。”又試探道,“反正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故事吧。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你也說說你的,怎麼樣?”
青鳳扭過頭看着她,蟲眼水靈靈地,下一秒巨大的淚珠就砸了下來。
“诶,你哭就哭,但是别叫啊!等下把看守的都吸引過來了!”海旗壓着聲音提醒,可算止住了即将到來的災難現場。
然後不客氣地往青鳳身上一躺,軟乎乎的挺舒服,“我先開始吧。”
海旗将記憶裡和爹媽鬥智鬥勇的有愛家庭,與海珀兄妹從小到大的調皮打鬧,跟徐蕊瘋癫友誼的發展,以及在校園經曆過的開心與煩惱、瘋狂與努力、夢想與追求,全都毫無保留地述說。
過去的一切猶如電影般一幕幕放映。
“真好,”青鳳吸吸鼻子,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鼻子,“人類的生活真美好,好幸福好羨慕!”
相比弱肉強食的巨蟲森林,人類社會看起來的确更安全更美好。
想到此,海旗無奈地笑了笑。因為知道自己所講述的是假象,内心并沒有那麼從容。
“沒什麼好羨慕的,人類社會與你們也沒有什麼差距。我倒認為,動物世界要單純得多,單純的弱肉強食,單純的隻有殺/戮。”
作為蟲子,每天要思考最多的問題就是吃什麼,哪裡有水喝,接下來是不是該繁殖了、該孵卵了、又該覓食了等等。
最大的危險或許就是不知何時會成為别人的盤中餐。
但人類社會不同,太過複雜。條件好的可以不必憂心吃穿用度,但人有情感、欲/望,虛榮又貪/婪,你總會被其中一樣打敗;條件差的其實和蟲子也沒什麼區别,為了果腹受盡折磨,累死累活,遲早也會淪為資本的“盤中餐”。
“不一樣。你們人類有感知幸福的能力,我們沒有。”青鳳用力将眼淚抹幹,交換自己的故事。
青鳳的蟲生沒有什麼獨特之處,它這一生就是為了化蝶而尋找合适之地,一路不是在躲避天敵,就是在躲避天敵的路上。除了驚慌失措的恐懼,沒有多餘色彩。
青鳳說:“或許隻有化蝶以後才是我們一族蟲生的開始。”
海旗問:“對你而言,化蝶也是必要的使命嗎?”
青鳳不假思索道:“當然!”
海旗小聲道:“我想,對我也是吧。”
牢籠外突然傳來陣陣嘈雜聲。青鳳問:“你說什麼了?”
“我說,我突然很佩服你。”海旗來到門邊,探聽外面的情況,“它們的新王後好像快誕生了,我們準備逃跑吧。”
仔細聽就知道,蟑螂之間互相傳遞着消息,門外是一片歡呼雀躍。
說是門,其實就是用一塊大石頭堵出來一個密閉的空間。方才亂摸一通發現,牆壁是較為結實濕潤的土壤,基本能确定蟑螂窩是建造在地底的洞穴。
而她們被關的位置應該在最底下,不必擔心食物逃脫,螂群可以一心投身于等待新王後的交替時刻。
主要一旦逃出去,她們力量微薄,也會立即被四周密密麻麻地蟑螂群發現并送到新王後面前。
若是費點力氣從另一邊挖地洞回到地面也不是不行。但時間緊迫,土壤并非松動好挖,也不一定挖得過專業的蟑螂群,還可能會塌方被活埋。就算僥幸挖出地面了,一旦被發現逃走,蟑螂群是這片森林中僅次于蟲主的王,根本逃脫不了成為螂後的營養餐。
海旗敲了敲石頭旁的土牆,說:“青鳳,你可以吐絲對吧?一次性能吐多少?”
青鳳不知道她要打什麼主意,但還是老實回答:“隻能做到把自己嚴實包裹起來。”
海旗思索了一下,又将原先綁住她們的藤蔓撿起來:“足夠了。我們先挖開這面牆,準備好了嗎?”
就這樣,一人一蟲吭哧吭哧挖穿了牆面。果不其然,牆面坍塌的那一刻,無數雙閃着紅光的複眼齊齊掃射過來,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惡臭。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海旗還是忍不住暗叫一聲:“我/操!”
按照說好的,青鳳忍住内心的恐懼往天花闆吐絲。細細的絲線穿透了一隻大蟑螂的身體,牢牢粘在牆壁上。海旗抱住青鳳,清香立馬壓制住惡臭,快速蕩了出去。
蟑螂群終于反應過來營養品越獄,紛紛扇動羽翼追上去。青鳳非常靈活地交換絲線,穿梭其中,愣是沒有抓住。
海旗佩服道:“你有這麼好用的能力哪裡還用躲天敵躲得那麼狼狽啊!”
青鳳正處于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态,突然被誇獎,愣了一下,吐絲慢了一秒沒粘穩,兩人掉下去了。
“……”不該多嘴的。
即将被蟑螂群吞噬之際,一隻性感的母蟑螂快速出現将她們抓住了,群螂看見它立馬停下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