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大叔歎了口氣,為下午稀薄的客流感到傷心。
這雨下得又大又急,路上行人都在急匆匆地往家趕。
“是罕見的大雨呢。”松本小姐一邊感慨一邊在收銀台付賬。
店長大叔以為她是想吃甜品了,大方地揮手表示不用付錢,拿去吃就行了,反正賣不出去也是浪費。
松本小姐笑着擺手:“不是啦,這些是我用店裡的材料新做的。因為是要送人啦,總不好送賣剩下的東西。”
店長大叔聞言來了興緻:“是新交了男朋友嗎?”
“哪有那麼快啦,其實是我家隔壁搬來了新鄰居,想要去打一聲招呼,聽說是從東京搬來的呢。”
“東京?怪人怪事,怎麼會從好好的東京來這麼個破地方?”
“真是的,店長,橫濱好歹也是國際港口都市,哪有你說得那麼差嘛。”
松本小姐表示不贊同。
“哼,你們這些小年輕,見識太少。”
店長大叔點上一支煙開始發表高見:“橫濱,政府不幹事的地方,說什麼港口都市,但是港口在誰手裡大家都知道。現在那群黑手黨越來越嚣張,要我說早晚得出事,到時候我這小店還能不能安穩地開着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喽。”
“店長就會說一些喪氣話。”
松本小姐拒絕聽大叔的高談闊論,關掉收款機穿上外套,說:“我先走啦店長!”
撐起小花傘,步行三十分鐘就到了她居住的住宅區。
隔壁原本荒廢的庭院種上了花草,木質的院門敞開着。
這座二層小樓應該是被翻新過了,幹淨整潔。
院門前被挂上了帶有主人家姓氏的門牌
——淡島。
雨還在下,但雨勢逐漸減小,天空有放晴的趨勢。
還是等雨徹底停了再來拜訪吧。
松本小姐想給新鄰居留一個好印象,因此力求禮數周全。
但還沒等她挪動腳步,院子裡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屋子的女主人輕輕推開家門,看見了院門口的松本小姐,微微有些驚訝。
“哦呀,是客人嗎?”
松本小姐看呆了。
女人工工整整地穿了一件粉白色的和服,領口的襦絆規整地交疊着,合領不偏不倚恰在正中。腰封纏繞得一絲不苟,每一條線都是平齊的,帶締筆直的一條束在當中。
兩手交疊垂在身前,墨色的長發整齊地盤起,發間插了幾支銀簪做點綴。她腳踩木屐,端正地站在門前,一身和服竟然找不出一絲不該存在的褶皺。
女人似乎不是純粹的日裔,她輪廓柔和,眉眼卻略顯深邃,帶着一絲混血的精緻感。
好漂亮。
但莫名地帶着些距離感。
松本小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下一刻,女人對她笑了一下,眉眼彎彎,細長的鳳眼彎成了月牙。
那一瞬間她周身的屏障似乎消失了,透露着溫柔賢淑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松本小姐心中的膽怯還沒冒頭,就像煙一樣被風吹散了。
太好了,她想,鄰居是一位既溫柔又漂亮的年輕夫人。
她清了清嗓子,用力鞠了一個躬,差點沒撐住傘,“失禮了!我是住在隔壁的松本桃夕,冒昧前來拜訪,打擾了!”
“哎呀。”女人小小地掩唇驚呼了一下,撐起一把紙傘小跑到院門邊,木屐敲在地上濺起片片水花濕了和服下擺。
她在松本桃夕面前站定,松本小姐發現她竟然高出自己半個頭。
女人神色中帶着歉意,慌張地說:“真是抱歉,本應是我去拜訪鄰居們的,但是家裡孩子生病了,我一時沒能抽出身來,是我失禮了才對。”
竟然已經有孩子了嗎?!
松本桃夕掐了自己一把才沒有把疑問脫口而出。
雖然觀其打扮大概是已經成家,但從外表看來卻格外年輕,很難讓人相信她竟然已經有了孩子。
女人輕輕撫了撫有些跑散開的頭發,向她甜甜一笑:“我叫淡島青理,很高興認識你,松本小姐。”
松本小姐感覺自己的心被擊中了!
“也很高興認識您,淡島夫人!”
松本桃夕遞出手裡的甜品,說道:“這是我做的甜品,希望您能喜歡。”
“是給我的嗎?”女人受寵若驚,微微瞪大雙眼接過紙袋,“非常感謝!”
繼而似乎想起了什麼,她變得手足無措:“糟糕了,我還沒有準備給鄰居的禮物,沒辦法回禮……”
松本桃夕急忙擺手,說:“沒關系的,是我來得太突然了,您不用在意。那個……您原本是要出門嗎?”
“嗯……唉?!我的衣服!”
女人臉色一變,顧不上打招呼,驚慌失措地跑去院子一側收衣服,邊跑還邊碎碎念:“糟了糟了,如果被小惠知道我忘記收衣服就完了!”
雨水的沖刷讓通往屋側的青石闆路變得濕滑,女人跑得太急,不出所料地跌了一跤,手中的紙傘摔在了地上。
“淡島夫人!”松本桃夕急忙上前把她扶起來,為她撿起油紙傘。
“您沒事吧?”
女人捂着膝蓋站起來,眼淚在眼底打轉,卻還是扯出一個笑容:“沒事沒事,我的衣服……”
“我來幫您吧。”松本小姐拿過她腳邊的衣簍,把衣架上已經被雨淋濕的衣服收進衣簍裡。
忙完這一切,又扶着她送至屋門前。
剛剛還精緻漂亮的夫人此時變得狼狽不堪,雨水順着她額前的發絲滑落,弄髒了她的臉頰。原本幹淨的和服此時也變得淩亂,尤其是膝蓋處還帶着泥水。
這副樣子與剛剛初見時大相徑庭,松本小姐哭笑不得。淡島夫人,意料之外的冒失啊。
女人站在門前,顧不上自己的狼狽,對着她謝了又謝,熱情地邀請她留下來做客。
“今天就不打擾了,”松本桃夕擺手,“您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想來是不方便的,我改日再來拜訪。”
“松本小姐……”女人感動到發出兩聲泣音。
她說:“今天讓你看笑話了,改天我一定會上門拜訪的。”
兩人告了别,松本桃夕撐着傘在雨中離去。
她對新鄰居格外滿意。
淡島青理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也轉身進了門。
門内亮着暖黃色的燈光,經典和式風格的玄關處淩亂地擺着幾雙鞋子。
她脫掉被弄髒的鞋襪,換了一雙白色的棉拖鞋,然後一瘸一拐地向茶室走去。
推開茶室的紙拉門,最先看見的是擺在榻榻米上的一床被褥。
被子被掀開,本應躺在上面的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