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眸望着溫熱的白粥,神色平靜,分辨不出情緒。
最後他什麼也沒說,接過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淡島青理松了口氣。
根據她養孩子的經驗,還能吃東西就證明恢複得很好,很快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她又去廚房端了一杯溫水,然後走上樓梯坐在了少年身邊,靜靜地陪着他。
碗裡的粥下去了一小半,少年終于再次開口了。
“我叫,太宰治。”
“太宰……治。”淡島青理輕輕重複了一遍,然後溫柔地說:“很高興認識你,太宰君,我叫淡島青理。”
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又沒了聲音。
淡島青理也沒有催他,等這小碗粥見了底,少年再也不願意多吃一口的時候,她接過碗,将水杯遞了過去。
“太宰君是不是離家出走了?”她輕聲詢問。
太宰治動作頓了一下,微微擡眼,沉沉地望着她:“淡島夫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是猜的啦。”
騙人的。
淡島青理在心裡說。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個少年的過去未來……
女人的思緒頓了一下,嚴謹地加上了限定詞——不會有活人比她更了解。
總之,她之所以搬來橫濱,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太宰治。
為了搶在森歐外之前遇見少年,她每天找各種借口出門,在河邊連續蹲守了七天。以防萬一,她還在擂缽街挑起了幾場小型械鬥,為的就是用傷員拖住森鷗外。
對不起了森先生,先到先得。
淡島青理手掌輕抵在臉側,微微歪頭,黑色的眼瞳微微向上似在回憶:“我曾經遇見過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哦。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和他很像。”
沒等太宰治對她的話發表什麼意見,她突然輕輕一合手,說:“如果太宰君沒有去處的話,不如就暫時住在我這裡吧。家裡還有閑置的空房間,太宰君可以直接住進來。對了,還可以和其他孩子交朋友哦。”
太宰治的思緒在那個“和他很像”的評價上停駐了一秒,接着就被淡島青理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其他?”太宰治沒有對她的言論發表看法,隻是咀嚼着這兩個字。
“所以,把我從河裡撈上來的是這個‘其他孩子’嗎?”
在太宰治看來,眼前的女人身形瘦弱,擡手間露出的手臂上沒有任何鍛煉過的痕迹,不像能将他從河裡拉上來并一路背回家的樣子。
這個家裡雖然沒有成年男性的活動痕迹,但從玄關處擺放的鞋子判斷,應當是有一男兩女三個未成年。想來他身上的衣服也應該是那個未曾謀面的少年給換的。
他不動聲色地分析着,輕輕喝了一口水。
女人溫柔一笑,說“是的,是惠醬幫我把你打撈起來背回家的。這些天也是惠醬在照顧你,幫你換衣服,擦身體,處理傷口哦。”
“噗——” 太宰治一口水噴了出去。
“哎?太宰君你怎麼了?”
淡島青理手忙腳亂地放下碗給太宰治拍背,結果沒找準位置給他肩膀來了一掌。
“咳咳,咳咳咳!”
太宰治被嗆得厲害,來不及哀悼自己逝去的清白之身,一邊咳嗽一邊還要試圖阻止旁邊的女人在自己的傷口上亂拍。
萬幸走廊及時傳來跑步聲,一個留着海膽頭的少年出現在樓梯下,一臉無語地向上望去。
他三步并作兩步跨上台階來到兩人身旁,先把添亂的淡島青理扒拉到一邊,拿過太宰治手裡水杯讓她端着,接着遞上手帕,并輕輕拍打他的背部。
很快,太宰治停止了咳嗽,眼眶泛紅地打量新出現的少年。
淡島青理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她雙手捧在胸前,彎着眉眼真誠誇贊道:“惠醬,實在太可靠了!”
太宰治:……
所以名叫惠但其實是個男的嗎?這種事情早點說啊!
伏黑惠見情況控制住了,才終于來得及放下肩上沉重的書包,平靜的表情透着一絲無奈:“我隻離開了半天,為什麼搞成這個樣子,你身上的泥土又是怎麼回事?”
他就知道,不能讓淡島夫人自己在家。
作為淡島青理的養子,年僅十五歲的伏黑惠深知自己養母的不靠譜。
中午的時候津美紀給他發消息,讓他幫忙把搬家時混進行李的夏裝送回米花町去。
雖然對橫濱的治安不放心,但搬來橫濱的這半個多月家中還算平靜,他想着隻離開一會兒應該沒有什麼事,所以送完衣服後就在米花待了半天,接着放學的莉帕一起回來。
結果隻是離開一個下午而已,淡島夫人就給自己滾了一身泥。
當事人毫不在意地笑着擺手:“哎呀,不小心摔了一跤,小傷啦。”
伏黑惠情緒穩定,擡手一指讓他們兩個到茶室去。
淡島青理乖乖聽話,太宰治也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有種現在最好不要惹那個刺猬頭少年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