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做事不着邊際的大人很不靠譜,但說到底這個家還是淡島夫人做主的。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伏黑惠也沒辦法拒絕,隻能先将少年帶了回來。
好在,在昏迷了四天之後,少年終于醒了。伏黑惠希望能盡快問清楚這個少年的來曆和他家長的聯系方式,然後把他送回到該去的地方。
雖然淡島夫人經常撿孩子回來,但至少還沒做出過強留别人家孩子的事情。
“家入小姐幫你檢查過身體了,沒什麼大礙,如果你感覺有哪裡不舒服,或者傷口疼,都可以告訴我。”
少年身上的傷疤很多,好在都是陳年舊傷,新的傷口隻有肩膀上的一處。至于為什麼昏迷了這麼久,家入小姐說是長期營養不良和精神衰弱造成的。
伏黑惠不喜歡麻煩,但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他想等少年養好傷後再送他離開。
可惜他的通融有人并不領情。
黑發鸢眼的少年發出誇張的驚訝聲,趴在桌子上的臉側過來,露出一隻鸢色的眼睛,眼底透着惡意,“[惠]是女孩子的名字吧?難道說你其實是一個看起來像男生的女孩子嗎?”
這家夥……
伏黑惠輕皺了一下眉,意識到這個少年的性格比自己想象的惡劣。
不過他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年裡淡島夫人往家中撿過各色各樣的人,比起那些醒來直接動手的,太宰治的挑釁就像奶貓伸出的爪子,不痛不癢。
“嘁……無聊的家夥。”
眼見伏黑惠神色未變,挑釁未成的太宰治收起暗暗伸出的利爪,重新變回了半死不活的樣子。
淡島青理在洗漱之後回到茶室,發現原本淩亂的茶室已經被收拾幹淨了,濕衣服也被拿走進行了妥善的處理。隻是室内空空如也,幾個孩子都不見了。
她略微思索後來到客廳,果然在這裡見到了幾個孩子。
客廳裡一片甯靜,伏黑惠剛剛收拾好屋子,此刻正翻着菜譜思考晚飯做些什麼。見淡島青理換好衣服走進來,他關心地問了一句摔傷怎麼樣了,疼不疼。
淡島青理一聽,眼淚立刻湧上來了。明明剛摔的時候也沒覺得有多疼,但是現在伏黑惠一問,她立刻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痛,委屈得像路邊被踹了一腳的狗。
“疼死了,惠醬,嗚嗚嗚,膝蓋摔破了……”
伏黑惠知道她的形容裡誇張的成分居多,但還是動作迅速地從茶幾下翻出醫藥箱給她膝蓋的擦傷處塗藥。
情況很危急,再不上藥就看不出傷在哪兒了。
莉帕正坐在沙發角落裡擺弄着一隻白色兔子玩偶,随着一聲輕響,她委屈地拖長了聲音呼喊“惠,珍妮的眼睛松了——”
在得到伏黑惠馬上修好的承諾後,女孩滿意地低下頭開始自娛自樂。
還是個半大少年的伏黑惠給養母上完藥,又開始給妹妹縫玩偶,他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盤腿坐在地毯上,熟練地拖出針線盒開始穿針引線。
而在此期間,身穿浴衣的太宰治一直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聽見淡島青理進來也沒有擡眼看一下。
“太宰君怎麼樣了?莉帕和惠都是好孩子,你們有沒有好好相處?”淡島青理柔聲詢問。
回答她的是面無表情的伏黑惠:“他剛剛試圖把頭埋在魚缸裡淹死自己,失敗了,正在自閉。”
短短十幾分鐘,伏黑惠的忍耐力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又喪又能折騰的人,說話欠打已經成了太宰治身上最微不足道的缺點。他詭異的行為讓伏黑惠懷疑是不是撈上來的時候沒把他腦子裡的水控幹。
你能明白那種一轉身發現魚缸邊挂着一個人的驚悚感嗎?不,你不明白!大概隻有那幾隻在魚缸裡驚恐亂竄的鹦鹉魚能與當時的伏黑惠感同身受!
正常人誰會想要淹死在魚缸裡啊!他不由得懷疑起太宰治出現在鶴見川中的緣由。
伏黑惠有預感,如果這家夥留下來,他未來的生活将永無甯日。必須盡快将他送走才行。
“不可以欺負小魚,太宰君。”接到了伏黑惠告狀的淡島青理擺出了嚴肅的表情。
伏黑惠:……
這是重點嗎?
從他并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看出了無語,淡島青理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魚缸裡的水很腥,不好喝的,到時候惠醬嫌棄到不想給你做人工呼吸可怎麼辦呀?”
伏黑惠握拳:本來也沒有人想給他做人工呼吸!
太宰治聞言拍着桌子反駁:“才不要男人給我做人工呼吸!好惡心!”
按了按眉心平複呼吸,伏黑惠告訴自己那是病人,不能動手。
生活早已磨平了伏黑哥的棱角,他将兔子玩偶的紅寶石眼睛縫好扯斷縫紉線,邊收拾針線邊詢問太宰治的來曆。
家在哪裡?家中有誰?有沒有親人的聯系方式?
指望淡島夫人主動問這些是不可能的,她隻會裝傻把人覓下。
深知養母秉性的伏黑惠生怕有一天會接到警察的通知,告訴他淡島夫人因為誘拐未成年被抓去坐牢了。
“親人?家?都沒有哦。我入水就是為了自殺,如果不是伏黑君多管閑事,我大概已經到了黃泉比良坂呢。”太宰治漫不經心地回答。
一句話讓伏黑惠沉默。
不要誤會,伏黑惠并不是在因為太宰治的回答而感到愧疚。
這個世界上無親無故的人很多,或者說,能被淡島青理撿回來的人都有各自不如意的人生。他不像淡島夫人一樣有着泛濫的同情心,對于陌生人的經曆他心中沒有太多波瀾。
他隻是有些不敢回頭,不敢去看淡島夫人瞬間亮起的閃亮亮的雙眼。
無親無故,那不就剛好順了淡島夫人的意,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人留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