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翠園下人得令閉門不出。
燕七還是拿着他的那個箱籠,謝譽手持羅盤,吳淮空在一旁護法。
上首位置上懸挂兩副錦繪圖軸,似是兩仙。
一者衣袍獵獵,以手拈花作咒,眉眼恣意;一者頭發與肌膚皆銀白,與漫天雪花幾乎融為一體,眼神平淡無波;
謝譽、謝行舟、燕七與吳淮空手持三柱清香向畫像恭恭敬敬燃了香奉上。
兩個雕刻着符文的沉香吊墜擺在畫像前面。
這沉香吊墜外層以流雲山巒為飾,内層有一圓形凹槽,尚是中空。
房間内空蕩蕩的,所有的家具物什都被清空。
燕七緊閉門窗,打開箱籠,其中兩塊泛着麟麟彩光的鲛绡似有靈性一般,箱籠一開便抖抖擻擻自行飄出。
鲛绡之上以金色的鲛血繪以繁複的法陣,法陣一層套一層,密密麻麻,幾乎将鲛绡原本的彩光遮掩。
那鲛绡出了箱籠自行鋪展開來,竟然也不落地,就飄飄搖搖地懸在離地五尺的地方。
燕七從箱籠裡掏出一個葫蘆,以手作勢,葫蘆飛至空中,隔空一劃,蓋子自然脫落。
自葫嘴中流出一縷銀液,謝譽以手畫符操縱羅盤,羅盤正中天池内指引方向的指針嗡嗡旋轉不停,引着銀液不停湧來。
待到銀液到達羅盤上方,平整的盤面忽地噌噌噌作響,原盤面上繪制的十六層同心圓,高低錯落如梯田一般升起。
十六層圓柱自外向内漸次降低,直至最中間的天池。
銀液如瀑布傾盆,澆在羅盤上,自最外層流向最内,蔓延而下。
各柱羅盤上被銀色液體流經之處,上繪的字符如同有了生命,鍍上一層銀色,一個個争先恐後浮出羅盤。
高高低低十六層字符浮在空中,從下到上幾乎有一人高,每層又有二十四個字符,在空中排列起來蔚為壯觀。
謝譽從行囊中取出一個盛滿灰霧的透明圓球,雙手一捏
透明的外殼憑空消散,灰霧像是得了解脫
吱——吱——吱吱吱——
伴随着尖厲歡快的叫聲在空中凝成缺鼻少眼的各式奇詭面容。
謝譽雙手虛虛一攬,口中低吟:“天地自然,穢炁分散!”
那灰霧霎時搖動澄明,脫出一股黑氣直上天邊,歸于自然。
餘下純淨的霧氣如煙一般,将其渾身上下密密匝匝地包裹起來,與外界相隔。
複魂陣由五行要義為底,以八卦為用,佐以二十四山封陣,所耗功夫深厚。
那銀液乃是銷金泥骨,有煉真解咒之效的昆侖銀泉,謝譽以天地淨氣護身,在空中撥動這經銀泉渡化的十六層字符,将其按照歸元複一之要義層層交錯勾連,排列布陣,
最後将每層字符各提出一枚符篆,于複魂陣上再勾一個封山陣法,将複魂陣牢牢拘于其中。
收尾一筆,竟是從指尖逼出一點靈光,隔空輕觸陣眼。
陣成之時,天邊探出一縷霞光,翠園之内生靈歡騰,應和天地之氣,嗡然作響。
室内的符陣赤金橙紅交錯,咔哒咔哒,緩緩流動起來。
忙活了兩個時辰,陣法初成,謝譽收手,由燕七與吳淮空各自檢查一遍确認無誤後,謝譽再一招手,一塊鲛绡聽話地飛來,
那鲛绡自行縮放,一時遮天蔽日,将那浮在空中的符陣籠住,一時鼓噪而動,如吞食般将符陣壓縮,最終竟縮成了一塊圓形金繪琉璃。
琉璃本體透明,外層繪有金色符文,内層有上百個銀符成陣流動,黑暗中也可見其光彩奪目。
燕七将圓形琉璃自空中取下,覆至沉香吊墜上,這琉璃也随了鲛绡的靈性,放大縮小自由其意。
最後燕七将謝行舟本體的手指劃破,取了一盅血來,以血為媒,引血繪制出一張符卷,引入琉璃中與那銀色符陣相融。
血陣融入銀色符陣時,一霎時爆發出耀目的白光,将衆人眼睛閃得失了色彩,好半天眼底都是一片黑色。
燕七雙目無神,眼淚不停地掉,神情激動:“師伯,成功了!”
謝譽也很是開懷,回應他道:“是,小七做的不錯。”
片刻後衆人眼目恢複如常。
謝譽不敢歇息,趁着手感尚好,一鼓作氣,又拿出一塊羅盤,重複動作制成琉璃後,以李昭沉的血為媒,繪符引入沉香牌中。
衆人再次感受到一股刺目的白光射來,紛紛以手掩目。
待白光消散,兩塊沉香吊墜靜靜躺在供桌上。
謝譽也感慨非常:“運氣頗好,沒想到都是一次結陣便成了。”
謝行舟道:“神明庇佑,爹,你們也可以歇口氣了。”
李昭沉朝衆人拱手緻謝:“實在有勞諸位。”
謝譽卻顧不得歇息,一門心思隻想趕緊解了離魂咒,将兩人拉至眼前,道:“你們把這陣戴起來,看看效果如何。”
軀體與吊墜相匹配,謝行舟和李昭沉分别拿過各自身體所屬的吊墜,戴在頸間。
那吊墜發出一陣陣淡黃色的光暈,謝行舟戴上吊墜後,一霎時便覺渾身無所拘束,輕飄飄的,如同馭風而行,輕盈自在。
而後,一陣吸力自謝行舟本體間的吊墜中傳來,像漂浮的花朵有了歸處。
謝行舟自然而然落了下去,這次不似醉酒的幻覺。
他實實在在落在了自己的身體了。
魂魄與身體相融合的一刹那,如同榫卯最後相接的那一道工序,咔哒一聲,符咒将他的魂魄結結實實按在了自己身體裡。
謝行舟動動手指,指尖随他的意識而動,聽話得很。
他轉頭去看李昭沉,李昭沉也正在試着自己的身體。
終于換回去了。
謝行舟一時失态,撲進謝譽懷裡哽咽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