埔城沿河,近郊的鄉下人會捕小河魚進城賣。
這種魚刺少肉鮮,不算太貴,那時雖然很窮,但為了妹妹長身體,沈心柔偶爾會買一次。
用油炸一遍,放上辣椒醬,切碎的蔥姜,炒香倒一碗水,煮開後,放入切碎的青紅辣椒。
那時,吃一頓這樣的魚,對她們姐妹倆來說,就像盛宴。
冬天,坐在爐火旁,聽着鍋裡咕噜噜的聲音,香味飄散在小小的廚房。
起鍋時再撒一把鮮嫩的蔥花,饞得人直流口水。
有一次在碼頭剛領了工錢,沈心柔看到一個乞丐,一條腿沒了,自己用木頭做了假肢,撐着根拐杖乞讨。
好的那條腿,連雙鞋也沒有,踩在髒臭的污泥裡。
沈心柔看着不忍心,把自己的工錢,分了一半給他。
阿铖卻攔住她:“你自己做工都這麼累。”
“我至少還有手有腳,能掙點錢。”沈心柔還是将錢放進乞丐髒污的碗裡。
乞丐連忙磕頭道謝。
阿铖卻将那錢拿了回來,從衣兜裡掏出自己所有的工錢,放進那乞丐的手裡:“老人家,收好了。”
又将拿回來的錢,放進沈心柔手心裡。
“你那麼瘦小,賺點錢不容易,還要養妹妹,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而且有的是力氣。”
阿铖的話,讓她差點淚目。
或許從那一刻起,她心裡就對阿铖産生了異樣的情感。
特别是後來,見到他,住在最破落貧窮的棚戶區,周圍都是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他卻在那樣破落的環境中,看着她,笑得開朗陽光。
自己尚且過得艱難,卻将所有的辛苦錢給了一個乞丐。
那時,爺爺去世,她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還小,她擔負着養家的重擔。
出去找事做,人家隻招男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差事,又差點被騙到妓院。
她隻好扮成男裝,去碼頭做苦力。
第一次覺得,有人心疼,原來是那麼幸福。
沒幾天,阿铖做工的時候臉色發白,體力不支,向老闆預支工錢,老闆毫不留情,把他臭罵了一頓。
沈心柔才知,阿铖将工錢給了那個乞丐後,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她主動邀請阿铖去她家裡吃飯,第一頓就是糟辣子小河魚,還炒了一碗小白菜。
那天晚上的星空很美,妹妹在院中看星星,捉螢火蟲。
阿铖幫她燒火,她将青紅椒切碎,撒入鍋中,蓋上鍋蓋,鍋裡咕噜噜地響着,風從外面吹進來,想帶走一點香味。
飯桌上,沈心柔隻夾面前的一碗青菜,和魚裡的辣椒段,魚肉一口沒有動。
隻是一個勁讓妹妹多吃,見阿铖也不動手夾魚肉,她夾了一條最大的魚到他碗裡,微笑着說:“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說着便低下頭,繼續吃着飯。
一條魚夾到她碗裡,是她剛夾給阿铖的那條。
她擡眼,瞥向阿铖。
阿铖面上沒什麼神色,隻是就着辣椒大口刨着飯。
“姐姐不喜歡吃魚的。”妹妹眨巴着大眼睛,又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伸手捂着嘴,看着沈心柔,臉上不知所措。
阿铖則是看着妹妹,又看向她,眼底疑惑。
“整天就念着鄰居家姐姐,知道你和她好,但也不用一直挂在嘴邊吧。”沈心柔面上不驚,心下卻慌得不行,将魚又夾給阿铖,“我不愛吃魚,你吃吧,别客氣。”
好在阿铖并未覺異樣。
後來阿铖發了工錢,帶了塊肉來。
沈心柔責怪他:“肉這麼貴,你怎麼買這個。”
那時候,豬肉過年才能吃上一次。
“在你這裡蹭這麼久的飯,買點東西是應該的。”
“下次不許買這麼貴的了,”沈心柔将肉提進廚房,放進水盆裡清洗。
晚飯,她炒了一盤蒜苗回鍋肉,又用熬出的豬油,炒了一盤青菜。
吃飯的時候,隻夾蒜苗,和那一盤青菜。
這一頓油水很足,她心裡已十分滿足。
一片肥瘦相間的肉落在碗中,沈心柔一愣,擡眼看去,見阿铖收回手,笑着問她:“你該不會肉也不吃吧?”
她終于小心地,夾起那塊肉,放到嘴邊,咬一小塊,細細嚼着,回味着。
爺爺在的時候,過年總是将肉都分給她和妹妹,後來她将肉都分給了妹妹,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把肉都分給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