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生剛打開直播間，右上角的數字就變成了“452”，餘光掃到不斷躍動的數字，明白這不止是一個符号，更象征着同樣多的人類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的思緒霎時停滞了，掌心有溫熱的濕意蔓延。

好多人。

腦海一片空白，棠溪生眼睫低垂，左手輕掐掌心，右手端端正正地舉着手機，就這麼對着屏幕，沉默了将近一分鐘，好像那個社恐發作了似的。

但他知道不是社恐，更不是無話可說。

是尴尬。

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種情況。

身為沒被惡意污染過的純天然鲛人，棠溪生甚至不知道這叫“網絡暴力”，不知道為什麼要遭此一劫。

單純覺得有點倒黴。

然而，數不清的彈幕張牙舞爪，狀若鬼影，流速遠比他明顯呆愣的反應更快。

【雞生蛋生雞】：喲？不是第一次播完就卷錢跑路了？還敢上線怎麼想的？腦子有問題？

【悲喜交加煎蛋】：消失了半個月，這個點上線直播，還好我在熬夜沒睡着，一下子精神了。

【悲喜交加煎蛋】：嘻嘻，本人小coser一枚，撇開一切不談，我就是喜歡煮啵的顔值，嗑嗑他和時雨的cp，沒惹！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白酒三兩三】：看小說看劇三觀跟着五官跑就算了，這妥妥的營銷還給自己上洗腦包？真是沒一個有腦子的。

【白酒三兩三】：懶得噴，你們愛赤石就吃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直播間人數減少了一位，接着繼續成倍瘋漲，從“1367”飙升到“4789”，不一會兒，就達到了可怕的五位數。

【這得細看】：反正我是不想粉一個瓜人，時雨那邊的說辭有點無能狂怒了吧？點進來也是想看看這邊怎麼說。

【你喜歡梅東嗎】：要是狗咬狗一嘴毛就有意思了，打起來！打起來！

【牛姥姥買牛奶】：純路人，剛從時雨微博評論區出來，點贊最高那張圖偷拍的吧？沒什麼技術含量，糊的一筆，就看得出臉還不錯。

【前凸後翹的假面騎士】：這都能溺愛？别是粉絲裝路人吧。不過說句公道話，主播和時雨的顔值蠻般配的，至少比某位早塌房了的coser對眼睛友好啊。

【拒腐拒一切】：【前凸後翹的假面騎士】你怎麼好意思說别人，聞聞你id，肥宅味藏不住，還敢打配合洗地？時雨看不到你們這些腿毛的努力還真是可惜啊。

【雞蛋餅真好吃】：【拒腐癌拒同擔拒一切】看你名字就知道你是個什麼品種的雷公電母，塌房coser的小腿毛？

【進村靜悄悄】：上次直播我們還有心情聽你胡言亂語，這次可不吃這套了，不如直接爆吧，你是哪個公司的？上次賺了多少？沒賺夠？

【拉黑我你破防】：長這麼騷還留個長發，衣服都不好好穿，挑這個點開直播，還裝無辜裝清純裝不食人間煙火呢？

【拉黑我你破防】：多少錢一晚？

【鑽石王老虎】：爺不管你們那個cos圈怎麼樣，沒意思。

【鑽石王老虎】：這麼着吧，爺給你刷禮物，你叫幾聲我聽聽，隻要給爺聽石更了，錢少不了你的。

【馬叉叉】：裝什麼清純，開直播隻露個臉，什麼意思我們能不懂嗎？

……

這次不是強制直播，按理來說一回生二回熟，理應淡定不少，但棠溪生還是無法适應通過屏幕被許多人注視的感覺，他努力控制自己亂飄的想法，試圖在内心進行解釋，或者說是辯解。

但棠溪生張了張嘴，盯着一條條彈幕從眼前劃過，如同流星拖着絢爛尾迹隕落，轟然撞向地球。

【聽取蛐蛐聲】：我真服了，私人一個還敢開直播啊？上次一次性圈的快錢不夠多？還是純粹憋不住，就是想出來賣溝子接客？

【酒吧舞迩妖妖】：果然什麼樣的人和什麼樣的人交友，這個主播和那個時雨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惡心！

【445567】：騷操作一套又一套的，不就是想出名嗎？滿足你！

【寡夫偷晴+】：看着不像直的，這小臉嫩的，指不定被多少人玩弄過，小腰一掐就紅吧？啧啧啧。

【寡夫偷晴+】：要不你别跟你那個金主了，來跟我，我18，保證讓你爽。

越來越多的彈幕從眼前飛過，消失不見，難以言說的感覺湧上心頭，棠溪生轉頭垂下眼簾，細白的五指蜷進掌心，試圖藏起沁出的涔涔汗水。

不是的。

……分明不是這樣子的。

但這樣軟綿綿的心聲作為回應，毫無攻擊力，頃刻間掀起了新一輪的質問和逼迫，彈幕橫飛，其中夾雜着趁亂宣洩個人欲望的言論，要求他看私信的人不在少數。

棠溪生睫毛顫動，最終啞口無言。

對比第一次開直播時的友好，除了最開始的幾條彈幕還算理智，後面的所有彈幕都堪稱烏煙瘴氣，不加掩飾的惡意迎面而來，令他的大腦一團漿糊。

憤怒、忐忑、震驚，這三種情緒彙聚成驚天巨浪，席卷而來，将棠溪生徹底淹沒。

……有一種窒息感。

鲛人本該在海洋裡暢遊，無憂無慮，如今，第一次在岸上體會到溺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