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條不同的彈幕,輕飄飄的幾行字,分别來自不曾謀面、毫無關系的人……
這些人毫無顧忌地對他施以暴力。
如墜深淵。
棠溪生右臂發出無意識的顫抖,沒有關閉直播,把手機倒扣在床上,仿佛這樣就能屏蔽掉所有污言穢語,他用手掌輕輕覆面,胸膛急促起伏,難以控制地湧出一滴淚。
“啪嗒。”
淚水化作晶瑩的珍珠,從眼角滾落。
眼看着珍珠就要滾下床沿,棠溪生伸出手,一把将珍珠攥進掌心,希望以此汲取一點力量。
上岸真的是正确且唯一的決定嗎?
繼續住在海裡,要直面受到污染的環境,以及族群消失的悲哀事實,但上岸以後卻被無數人用語言攻擊。
盡管他們從未見過。
——這怎麼不算一種精神污染呢?
棠溪生正在胡思亂想,轉眸掃到在床頭站崗的西西,平靜美好,一如既往的萌,他吸了吸鼻子,把小珍珠塞進西西本就不大的荷包裡,有些費勁地拉上拉鍊。
不大不小。
剛剛好。
西西現在都在陪他,西西好。
網友不分清紅皂白罵人,網友壞。
本身鲛人的體溫就比人類的體溫要低不少,此時此刻,棠溪生感受着四肢傳遞過來的溫度,隻覺自己的手腳比奶茶杯裡喝剩的半杯冰塊還要冷。
可是——
為什麼要因為陌生人的言語而退縮?
憑什麼選擇默默承受,不能反擊?
鲛人本就是海中霸主,擁有全世界最兇殘的武器——
鋒利的蹼爪和蘊藏巨大爆發力的魚尾,力大無窮,還會簡單的幻術,就算對上鲨魚、白鲸,或者要和其他海洋生物搶奪食物,也是毫無争議的勝方……
隻是離開海洋而已,又不是死了。
在海洋都能稱王稱霸,絞殺全部敵人,現在通過一個小小的直播窗口,竟然要受制于人?
随意揣測、欺負他,還攻擊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總有什麼能為自己、為齊思筠做的吧?
呔,大膽壞人。
簡直豈有此理!
棠溪生不斷思考,腦海裡卷起風暴。
上岸這麼多天,他接觸到的人比如王嬸、許管家、羅宋,态度都很友好,而這些聽風就是雨,還沒被一個大嘴巴子抽服的人,隻能勉強稱作陸地上的“不明生物”,不能叫作“正常人”。
不明生物太過狡猾,故意破壞魚的好心情。
棠溪生理清了邏輯,煩得牙癢癢,恨不得亮出蹼爪威脅這些人閉嘴,又沒辦法直接順着網線爬過去撓人。
他第一次動了開口說話的念頭。
棠溪生把手機翻轉過來,屏幕上彈幕一片混亂,基本都在扣問号。
【在線發瘋】:耍猴呢?既然不想解釋,為什麼不關直播?浪費老子時間!
【一萬隻草泥馬】:還能為什麼,開一次直播嘗到甜頭了,現在又想炒熱度圈錢呗。你說說你,就這張臉,拿去賣不是更快?
最搞笑的是,在這些惡意沖天的彈幕裡,居然真的有人打賞,零零碎碎的,像散落在天際的星星。
滿屏禮物特效灑落,似乎戳到了某些人的肺管子,有個id不僅當衆跳腳,還罵得尤其難聽,讓棠溪生一眼就看到了。
【至死是少年】:主播**是啞巴?說這麼兩句話,把我們當**耍呢?手斷了要賣**才出來詐騙?
【至死是少年】:黑屏這麼久,怕是直接被金主拉過去**了吧?時間很短啊?
【至死是少年】:煞筆東西!宇宙**一個,在這裡裝清高出風頭,居然還有瞎了眼的給你打賞送禮物?***的,還不快爬!
陳詞三四排,句句有星号。
髒到觸發嘟豆屏蔽機制的程度。
棠溪生眼尾揚出一個銳利的弧度,對着屏幕緩緩開口:“我、不、是、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