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無關者，就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但卧室裡的兩人都沒有什麼睡意。

秋庭一羽長驅直入，幹脆利落地說道：“聽說你在調查我。”

“居然大晚上的派鬼潛入我們家的企業，要不是我不喜歡把東西放在實驗室，底牌都要被你打探清楚了。”

對此，鬼舞辻無慘不置可否。

這段時間他也漸漸熟悉了這個家夥的性格，無慘擡聲諷刺回道：“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信任嗎？我可是應你的要求，把你看得比其他信息渠道都要重要呢，烏丸。”

那樣利用又倒打一耙的言語，換個人來或許會氣得臉色發青。

但顯然，秋庭一羽不會輕易被毒舌到。

他極其捧場地說：“非常好，如果你能親自去找我要就更好了！”

“…………”

鬼舞辻無慘被噎住了，他完全懶得和這個嬉皮笑臉的人類說話，轉身就要走。

還沒走出幾步，手便被拽住了。

手指沒入指節，近乎十指相扣。秋庭一羽明知故問般的，微微仰頭，看向鬼舞辻無慘優柔的下颌線，說：“你很着急麼？無慘。”

“陽光、或者說成為完美的生物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

“重要到以緻于要殺了你的繼子滅口？”

無慘皺起眉頭，剛想罵一句明知故問，一回眸，就撞進了人類的眼裡。

烏丸蓮耶的眼睛是灰色的，色澤淡而冷感，透光時會看起來非常透亮，如霧夜星河輕漾波光般的，瞳中總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忽然發現，烏丸總喜歡這樣看着他。

看着他的臉，直視他的眼睛，并不畏懼他的身份，也沒有敵視他的存在。烏丸蓮耶的眼睛就像夜色中灑落的星光，幽深、缱绻。

就好像……隻是在看愛人。

又希望愛人能回過頭、垂下眼眸，看向他一眼。

明明知道這不過是人類觊觎永生的謊言，無慘卻喉間微動，感覺情緒忽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他可以甩開那隻扣着自己的手。

可不知道為什麼，感受着掌心人類熾熱的溫度，恥辱、憤怒、一切高高在上的情緒，在須臾間，都被這種惡劣又強勢的溫柔，一寸、一寸，侵吞啃食。

鬼舞辻無慘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從一開始，那些挑釁、捉弄、故意為之的親昵都是這個人類的陷阱。烏丸蓮耶就在等着他掉下去，心甘情願的貢獻出鬼血，成為其永生大業的一部分。

呵……

爛人、騙子、瘋子。

謊言。所謂愛情，所謂一見鐘情，全都是有目的為之的謊言。

假的、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你還沒資格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鬼舞辻無慘甩開秋庭一羽的手，和他拉開距離，言語譏諷到刻薄：“我容忍你放肆不過是因為你還有用。除此之外的事，烏丸，你問了又有什麼意義？這些對你的目标沒有任何益處吧？”

——“從最開始，你想從我這裡得到的，不是隻有永生嗎？”

隻有成為完美生物才是真的。

那令人厭惡的「變化」都沒有必要，情況的變化、□□的變化、感情的變化……無論任何變化，基本都意味着劣化、意味着衰敗＊。

鬼舞辻無慘隻喜歡「不變」。

所以他讨厭烏丸蓮耶，相當厭惡這個給他帶來變數的人類。

好好談利益、才該是他們之間的合作關系。

“……”

秋庭一羽沒有說話，隻是看着無慘。

他沒有解釋的意思，對于鬼舞辻無慘說出的這句‘他的目的’，他像是默認了一樣，選擇了沉默不回答。

而越是這樣，無慘越是諷刺。

“怎麼，不回答？謊言被戳破了心虛了？”

秋庭一羽仍然沒有回答。

他隻說：“夜深了，該睡覺了。”

哈。

鬼舞辻無慘露出了勝出一籌的諷笑。

他就知道，這才是烏丸蓮耶這個人類虛情假意外皮下真正樣子，比那份情深意切的樣子順眼、也肮髒多了。

想拉他進深淵？

做夢。

黑色曲發、梅紅色眼眸的鬼輕蔑地轉身，推開窗戶，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頭也不回，沒有任何停留。

秋庭一羽不打算阻攔。

他摸着下巴，望着今日夜色，隻是問了一句：“他的好感度現在是多少？”

「好不容易漲起來的，現在掉到-85……你确定你真的能搞定鬼舞辻無慘？」

白川前輩憂心忡忡。

「實在不行去協助鬼殺隊也來得及，以你對劍術的造詣，純教技術也能教赢，不要吊死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啊秋庭。」

秋庭一羽卻不理會這個提議，他面露遺憾：“籲，怎麼才-85，我還指望着無慘這樣陰晴不定的性格至少能掉回-100呢，結果等了這麼多天了，才這麼點兒啊。”

「？」

白川前輩頓時警覺了起來：「你小子，說清楚，你是不是準備搞什麼怪東西？」

秋庭一羽矢口否認。

“沒啊，哪有的事兒。”

-

最近，烏丸家的女主人一連好幾天都不見蹤影，洋館裡安靜極了，仆役們私底下紛紛猜測，或許是和老爺或少爺鬧了矛盾。

黑澤陣也确實去找過秋庭一羽。

他将那夜聽見的話全部說了出來。他說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傳說中吃人的鬼，他說那個女人在觊觎烏丸家核心的情報，但說到最後，黑澤陣停了下來。

聰明的小孩在成年人那從容的态度裡找到了答案：“這些你都知道，對嗎？”

秋庭一羽承認道：“知道。”

“……好。”

黑澤陣遲鈍了一刻，還是點下頭，說：“那我不會多問。但是父親，我有一個請求。”

“你說。”

“我想學更強的戰鬥技巧。”

少年墨綠色的眼眸裡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齡的冷冽與認真，他對那夜的事耿耿于懷，還記得自己差點被那隻鬼逼得走投無路的情景。

如果下一次再發生同樣的事情，比起被救下，他更想親手把人捆起來丢到秋庭一羽面前。

他不要成為被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