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一羽從不拒絕孩子們的小小要求。
“行啊,你不怕苦累就行。”
日程上多了一件事,秋庭一羽因為老婆跑了而空閑的時間也算是填補上了。以緻于每天的活動,不是在商會裡卷生卷死,就是回來教教小兒子體術,生活非常充盈,完全看不出前段時間還在沉迷愛情的模樣。
有事業心是好事,但事業心太旺盛還是會讓老前輩戰戰兢兢,生怕他一個想不開黑化了,直接留在這個世界裡開擺。
到時候就輪到管理局洪水滔天了。
幸好,這種情況隻持續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的某日深夜,經由釣魚大師秋庭一羽的執杆,再次将鬼王重新釣回了家。
其效率之快,讓白川前輩懷疑管理局的好感度檢測系統是不是壞了——「可是他明明在扣好感度啊!為什麼真的會來啊!」
“誰知道呢,說不定今天心情好。”
實則不然。
鬼舞辻無慘心情超級不好。
半月前他離開烏丸洋館,本想幹脆把和烏丸蓮耶的合作丢給童磨。
但将事情交代下去,重新回到自己一直以來尋找青色彼岸花蹤迹的路徑上時,鬼舞辻無慘忽然覺得哪裡都絆手絆腳。
成為烏丸夫人的時間不過數月,但無慘已經習慣了烏丸蓮耶給他帶來的那一切。人脈、财富、地位、見識與力量……以往那些需要童磨的萬世極樂教收集的情報、玉壺将藝術品賣出的高昂價格等等麻煩的事情,隻需要烏丸蓮耶一個人就可以完成。
好像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了秋庭一羽在他身邊,利用他、任由他,從厭惡到不拒絕。
可明明,最開始他說過要征服這個人類。
……為什麼現在落到下乘的那個,反而是他?
收到從萬世極樂教轉交來的、堪稱挑釁一樣的邀請時,鬼舞辻無慘心情複雜極了。他正因人類煩躁,緊接着人類就遞來了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就像他時時刻刻都在被注視、窺探着一樣。
可恨的人類……
他就應該直接殺了他,從源頭上解決掉這個帶來「變化」的麻煩。
-
烏丸洋館今夜安靜無聲。
浮雕廊柱在西式回廊的地闆上投下一條條濃黑的陰影,此刻天幕漆黑,室内鐘聲響過六下,黎明前的天空不見任何光亮,是隻有習慣了黑暗才能感受到的一沉绀黑。
秋庭一羽靠在廊柱上,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身後忽地傳來皮鞋接觸大理石地闆的清脆腳步聲。他應聲回頭看去,黑洞洞的走廊盡頭,一個樣貌陰麗俊秀的青年穿過長長回廊,向他走來。
鬼舞辻無慘沒有穿那身女裝打扮。
他換上了第二次見面時那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衫搭一件修身馬甲,黑發蜷曲披散下來,蒼白的膚色襯得那雙梅紅眼瞳亮得嗜血。
這模樣,根本不像是心情好準備繼續當‘烏丸夫人’,更像是打算今天就強行從秋庭一羽這裡強取青色彼岸花然後殺了他。
而秋庭一羽。
“唷,終于回來了,在外面這幾天怎麼樣?心情有沒有好點?”
語氣輕佻,還是那副老樣子。
他看着鬼舞辻無慘一步步走近,停在回廊柱下,眉眼瞥來,神色冷淡近乎厭惡,完全沒有和他聊天的興緻。
“這種虛僞得讓人惡心的爛話還是少說一點吧,烏丸。幹脆一點不行嗎?”
被毒舌的罵了。
秋庭一羽像是沒聽到那尖刻的語氣,輕快地向無慘揚起手裡的東西:“這不是喊你回家看你要的東西嗎?你以為這件事而離家出走,總得讓我關心一下吧。”
“……”
鬼舞辻無慘一時沒答,他将視線移至秋庭一羽手上,問:“那是什麼?”
“新的藥物,你着急調查的那個。”
秋庭一羽把手裡的東西抛過去:“要試試嗎?”
無慘接住,打開看了一眼。
是盒針劑。
透明的玻璃針管存儲着一劑猩紅暗沉的液體,僅看樣式,或許有可能是之前所承諾的‘接觸太陽’。
鬼舞辻無慘拿起針劑,輕輕推動推杆,猩紅藥液溢出一滴。裡面除了一股混淆着血腥的奇異藥味外,沒有特殊的味道。
“放心,不會是紫藤花毒。”
秋庭一羽斜靠着廊柱,看見了他的舉措,說道:“我還不至于做這麼明顯的手腳。”
鬼舞辻無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檢查。
“不試試麼?你期待了很久吧?”
終于,在這句話的推動下,鬼王有所行動了。
針頭嵌入蒼白的肌膚,猩紅藥液被一點點推進血管,也許是對烏丸蓮耶事業的肯定,又或者對自我能力的信任,鬼舞辻無慘似乎沒有懷疑這管針劑有沒有做手腳,他将藥物推進了體内。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秋庭一羽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遠方熹微的天色,六月中旬的太陽正從地平線冒出一抹魚肚白。
又是五分鐘過去。
鬼舞辻無慘身形晃了晃,藥效似乎起了作用,他好像有所眩暈,眼睫垂下,神情不再是剛才那麼冰冷。
秋庭一羽放下手,走向鬼舞辻無慘。
他向鬼王展開雙手,似乎打算接住他……
——‘砰!!’
雕梁畫棟、繪滿了西式浮雕的回廊間,驟然傳來悶響。
秋庭一羽的後背狠狠撞在大理石地闆上,還沒擡眼,便被一隻蒼白的手卡住喉嚨,那隻手繃緊的指節透着駭人的涼意,幾近他的鎖住呼吸。
鬼的身軀壓在上方,鉗制動作般的,鬼舞辻無慘的膝蓋頂進他的兩膝之間,重重壓近的距離帶來一股鬼特有的血與詛咒的陰冷氣息。也正是這樣猛烈的動作,人與鬼皆跌倒在廊柱陰影之外的灰白色大理石地闆上。
激烈的心跳從上方傳來,随之便是陰濕、狠戾的殺意。
秋庭一羽挑了挑眉,看見一向自傲的鬼舞辻無慘會故意為之,和他玩這套請君入甕。
“……呵呵。”
鬼舞辻無慘的笑容帶着十足的譏诮,嫌惡地俯視秋庭一羽,掐住脖頸的手愈發收緊。他手上推入針劑的地方正有血液向外流出,顯然,無慘早有準備。
“一點麻醉。我還以為你又要使什麼亂七八糟的手段,沒想到就這個?你就打算憑這種低劣的手段來對付我?”
“癡心妄想得讓人覺得好笑了,人類。”
“是嗎?”
秋庭一羽不懼反笑。
“但是,無慘,你沒發現麼。”
他微微仰身,迎上鬼的動作,語調裡透着漫不經心的懶意,附和在鬼舞辻無慘耳邊。惡劣又歡愉地看着對方的梅紅瞳孔,随着自己的話語緊縮、顫栗。
“今天的太陽也在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