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葉湘怡輕聲問道,裴俞風快步上前,接過手稿,漫不經心地應道:“我說過陪你。”
葉湘怡斂去眼中的遲疑,輕聲道:“這是葉家立業之本,然工藝太過繁複,按照書上記載,從種茶到炮制,一共需要一百零八道工序,價格自然水漲船高。這兩年,老師傅年紀漸長,新一輩又未能完全掌握,是以葉家普洱産量減少,價格更是居高不下。”
如此下去,便是沒有茶葉投毒之事,葉家也遲早會走向敗落。守着秘方不思進取,絕非葉湘怡的作風。
若非事發突然,待齊明入贅後,她定會擴展制茶業務,振興葉家生意。
隻可惜,造化弄人。
思及此,葉湘怡眉頭微蹙,擡眼便見裴俞風低頭翻閱書籍的動作一頓,目光中帶着幾分銳利,看向她。
“娘子今日回門,與在家時似乎有所不同。”裴俞風放下書冊,笑容裡多了三分探究。
春桃從屋外追進門來,隔着屏風報道:“夫人,齊茶師托人遞話進來,想請夫人去偏院小叙。”
“哦?”裴俞風聞言,大搖大擺地一屁股坐在湘妃竹榻上,笑道,“齊茶師有何話要說,不妨來我夫妻二人面前,一同叙上一叙。”
裴俞風聲線慵懶,惹得春桃心頭一顫,垂首低喚:“家……家主……”
葉湘怡于裴俞風身畔款款落座,輕啟朱唇,聲若莺啼:“夫君,也請給妾身留幾分薄面罷。”
葉湘怡這一聲“夫君”,如春風拂過裴俞風心田,令他倍感舒坦。
他悠悠擡手,待葉湘怡将柔荑置于其掌心,便順勢一拉,葉湘怡便驚呼一聲,跌入他懷中。
“夫君!”
葉湘怡驚呼未落,裴俞風已輕笑出聲,薄唇貼近她耳垂,低語道:“哪有家仆膽敢請主家移步偏院的?”
他漫不經心的指着春桃道:“你,去将他喚來。”
葉湘怡聞言,俏臉绯紅,瞬間明了裴俞風之意,這是要攜她以此等姿态去見齊明。
成何體統!?
葉湘怡強壓下心頭怒火,側過臉去,柔聲道:“夫君,齊明乃外男,豈能踏入妾身閨房?”
裴俞風淺笑一聲,反問道:“哦?”
“即便夫君不在,他若來請妾身移步偏院,妾身自會讓春桃去請夫君一同前往。”葉湘怡纖纖玉臂輕撐在裴俞風寬闊的胸膛之上,芙蓉面泛起紅暈,羞澀難當,“葉家脫困,全賴夫君之助,妾身不願夫君再因妾身與齊明之事起疑。”
她身姿柔若無骨,如受驚小兔般怯生生地望着裴俞風。
如此佳人,又刻意讨好,言語溫婉,吐氣如蘭,哪個男子能不動心?
隻是眼前這男子,雖身體僵直,目光卻如炬,似要将她看穿。
“夫君怎如此盯着妾身看?”葉湘怡眨了眨眼,慌忙别過頭去。
眼神藏不住情意,如此深沉的目光下,葉湘怡生怕自己露出破綻。
裴俞風面色如常,直起身來,在葉湘怡臉頰上輕啄一口,道:“走,去見齊明。”
偏院建于後花園西側,四周茶樹環繞,清香撲鼻。齊明一襲青衫,立于亭中,見二人攜手而來,臉色微變。
“湘怡……”他目光掃過裴俞風,勉強拱手道,“裴家主。”
葉湘怡微微颔首,輕聲道:“齊大哥。”
裴俞風始終緊握葉湘怡之手,目光銳利,話中帶刺:“湘怡既已嫁入裴家,那我便也随她喚你一聲齊兄。”言罷,他自然地攬住葉湘怡的腰,語氣平和:“還望齊兄莫要見外,喚我妹夫即可。”
齊明盯着那隻環在葉湘怡腰間的手,眼中閃過一絲陰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二字:“妹夫。”
他眉頭緊鎖,忽又笑道:“湘怡可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常在這後花園中嬉戲?有一次你爬樹摘茶花,險些摔下……”
“記得。”葉湘怡感受着腰間大掌的溫熱,聲音平靜,“那次多虧齊大哥接住我。”
裴俞風的手指在她腰間微微收緊。
齊明繼續道:“還有那年采茶季,你非要學炒青,不小心燙了手,葉伯父在茶園忙碌,還是我給你上的藥……”
兩個男人對視而立,劍拔弩張。
葉湘怡深知齊明心中有怨,但此時并非意氣用事之時。
為了葉家,她不得不嫁給裴俞風;為了葉家,她不得不讨好裴俞風。
毀約改嫁,是她的錯,但為了葉家,她不後悔。
所以,齊明,放下吧。
我護住了葉家茶園,今後你依舊有着不菲的收入,無需再入贅,娶妻生子,如此度過一生,亦是不錯。
這些話,是葉湘怡反複推敲,準備親口向齊明緻歉的。
但她沒想到,會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裴俞風在場,葉湘怡隻能盼着齊明能懂她的苦心。
“齊大哥待我如親妹,葉湘怡一直銘記于心。”葉湘怡打斷他,擡眼直視,雙眸如水,卻平靜無波,“如今我既已嫁入裴家,往事就不必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