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哥若看上哪家女子,也差人來裴家知會一聲,小妹替你去說和。”
眼前女子笑意盈盈,眉目間再不見前幾日的愁雲。墨色長發挽成時興的随雲髻,不見華麗珠翠,隻以樸素銀簪點綴,偏偏人又如同出水芙蓉,不用過多粉飾,便美豔動人。
她真的嫁給别人了。
齊明低頭喃喃:“是啊,是啊,那我也不必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了。”
偏院一時寂靜,微風輕拂,飄來一陣草木清香。
葉湘怡輕聲問道:“齊大哥這是要去哪?”
齊明朝着葉湘怡抱拳道:“年少情誼仍在,在葉家,一草一木入眼皆是經年回憶,不過徒增傷心罷了。前日,我已向葉伯父辭行,隻不過心中仍挂念你,執意等你歸甯。”
裴俞風忽然輕笑一聲:“齊兄何必遠行?葉家茶園正值用人之際,不如留下繼續當茶師。”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聽湘怡說齊兄烹茶技藝精巧,日後我與湘怡有了孩子,還要喚你一聲齊叔,學一學制茶烹茶。”
齊明臉色霎時慘白,手指攥得發青:“裴家主好氣量。”
“哪裡。”裴俞風神色自若,“齊兄與湘怡兄妹情深,我自然要成全。隻不過齊兄好生見外,還是喚我妹夫吧。”
“兄妹……”齊明咬牙重複,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湘怡,這是你從前落在我這兒的……”
葉湘怡剛要接過,裴俞風已先一步拿在手中。打開一看,是枚褪色的平安符。
“多謝齊兄保管。”裴俞風将平安符收入袖中,“時候不早,若齊兄仍執意遠行,我和湘怡一同送齊兄出城。”
“不必,”齊明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葉湘怡,扭頭離去。
回家的馬車上,裴俞風一直沉默。
葉湘怡偷眼看他,輕聲道:“夫君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裴俞風冷笑,“不過是個平安符,能證明什麼?”
葉湘怡扯住他的袖子,擡眼解釋道:“我想了一路才想起這平安符的來曆——是我八歲時去廟裡求的,廟裡的大和尚說這個祛病免災,我便買了一袋,見人就送。若是夫君不信,大可去問問我家下人,是不是也有一模一樣的平安符。”她仰起臉,“夫君若不喜歡,扔了便是。”
裴俞風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從袖中取出平安符,仔細别在她腰間:“既是你的東西,好好收着。”
馬車停靠,裴俞風先行下了車。
葉湘怡從車中探出頭來,眨了眨眼:“夫君不介意?”
“我介意什麼?”裴俞風自覺扶着葉湘怡下車,并不看那雙眼清澈見底的笑眼。
他轉身繼續走,語氣硬邦邦的:“反正日後孩子要叫他叔叔。”
葉湘怡小跑兩步追上他,唇角微微翹起。這裴俞風似乎對她的感情有些不一樣,也許,她能圖謀更多。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兩人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小厮匆匆來報:“夫人,家主,齊茶師……他走了。”
葉湘怡望向窗外,青翠依舊。她輕聲道:“知道了。”
裴俞風冷哼一聲:“舍不得?”
葉湘怡主動環住他的腰:“是在想,若不是夫君保下葉家茶園,我怕是也要遠離故土,北上謀生。”
裴俞風哼了一聲,格外受用。他伸手捏了捏葉湘怡柔軟的臉頰,如上好綢緞一般的觸感讓他心神熨帖。
兩人膩歪一會兒,朝着主院走去。行至一半,卻聽到牆根下傳來竊竊私語——
“聽說夫人回門帶了好大一筆銀子?”
“确是如此!聞說夫人昔日曾許配人家,乃是一姓齊的茶師。終究還是背信棄義,攀了高枝……”
“依我看呐,正是這般見利忘義之人,方能嫁得如意郎君。一慣是會攀龍附鳳之輩。”
裴俞風面色陰沉,冷聲問道:“各位倒是好生清閑。”
“何人在此喧嘩?”一個新來的婆子,膽大妄為,竟出言譏諷,“既做得出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便該有膽量擔當。”
“你且住口!”一位侍奉裴家多年的老仆,急忙出聲制止。
這聲音,一聽便是家主。
即便這隻是場利益聯姻,家主對葉家女并無多少情意。可她如今,好歹也算是裴家半個主子。私下裡議論議論也就罷了,偏生被家主撞個正着,誰還敢如此放肆?
“确實,敢作敢當,方為好漢。”裴俞風晃晃悠悠地從陰影中走出,那幾個婆子頓時吓得面如土色。
“家主饒命!老奴……老奴知錯了……”
“掌嘴。”裴俞風冷聲下令,“每人三十。”
言罷,他扭頭看向葉湘怡,隻見她眼眶微紅,淚光盈盈,似是随時都會落下淚來,輕喚一聲:“夫君……
裴俞風見她這副淚眼婆娑的模樣,與在家中處理事務時那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幹練模樣大相徑庭,心頭莫名地一緊。
“我們回去。”他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