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裴俞風來!老婆子我今日必定要問個明白!”裴俞風一直是老夫人心頭至寶,眼下直呼其名,便是動了真氣。
葉湘怡細聲細氣道:“春茶上市,夫君今早便出門去忙茶市生意,現在人不在家。”
“你拿什麼補上!”裴老夫人怒道。
二嬸母見縫插針:“婆母,莫要動怒,身子要緊。”她遞上一杯溫熱茶水寬慰道,“婆母且看湘怡這嬌嬌弱弱的模樣,也知她不善處理内宅事務,這件事也是俞風欠考量,湘怡剛嫁入裴家,好歹得學上一陣子才行啊。”
“你不用為她辯解,若不是支取銀子回家救急,也不會如此。我裴家好不容易東山再起,我怎麼允許旁人毀了去……”裴老夫人話未說完,隻聽到跪在下首的葉湘怡出聲分辨道:“請祖母聽我一言。”
“你還有什麼話說?!”
“主子月錢每處二十兩,哥兒姐兒每人各四兩,姨娘通房各二兩……包括娶親打賞在内,本月月錢二百兩足以。”葉湘怡一一道來,“月錢未發原因有二,其一是我今早才接收管家鑰匙還未得空去查,其二便是因為昨日發賣犯事奴才。庫房賬上仍有千兩現銀 ,孫媳第一次管家發放月錢,還是想等夫君回來共同商議。”
“巧言善辯!”裴老夫人冷哼一聲,卻給了葉湘怡繼續解釋的機會。
“夫君昨日為這三個奴才怒極,囑托我管家後好好整頓一下後宅這批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們。”
裴老夫人神色一頓,問道:“什麼?”
“夫君說自從他接手裴家,便察覺府上開支經年累月增加。是以要借着昨日之事重新編造府上開支、迎來送往、仆從當值的細則。”葉湘怡擡眸,神色堅定,“裴家偌大家業來之不易,夫君在外打拼亦是艱辛。孫媳不能給予多少助力,既然夫君要求湘怡管家,那湘怡定然不辱重托。”
裴老夫人掌家多年,内裡乾坤自是洞若觀火。
近年來,裴家聲勢漸隆,開銷亦随之水漲船高。然則老夫人年事漸高,精力不濟,孫兒裴俞風又忙于外務,故而将日常瑣事托付于二房媳婦。不求她能更上層樓,隻願裴家根基穩固,不生内亂便足矣。
葉湘怡一席話,恰似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正中裴老夫人心坎。
眼前這少女,年方二八,眸中卻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睿智,隐約間,竟似秋日明月,清輝灑落,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鋒芒。裴老夫人恍惚間,仿佛窺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你且去一試吧。”裴老夫人擺了擺手,神色間略顯疲憊,“隻是我裴家從不虧待下人,月錢之事,不可拖延過三日。你速速查明,即刻發放。”
葉湘怡盈盈下拜,柔聲道:“孫媳班門弄斧,實乃淺薄。聞祖母年輕時,才情出衆,處事周全,名揚四方。孫媳若能學得祖母一二分本事,便已心滿意足。”言罷,她親手斟上一盞菊花茶,遞于老夫人案前。
老夫人接過茶盞,嘴角微揚,似笑非笑:“你這丫頭,倒是嘴甜。”
二嬸母在一旁,神色微妙,欲言又止。
“孫媳出身小戶,若有行差踏錯之處,還望祖母與嬸母不吝賜教。”葉湘怡恭敬如儀,言辭懇切,“孫媳隻願能替夫君分憂,讓祖母安享晚年,家父亦能早日洗脫冤屈。”
見二嬸母似有話說,老夫人卻已擺手打斷:“罷了,如今風兒既将家事托付于你,你便先管着吧。”言罷,她又瞪了葉湘怡一眼,假意嗔怒,“隻是若賬目之事有差池,休怪老婆子我翻臉無情!”
“孫媳謹記于心。”葉湘怡恭敬應諾。
二夫人與葉湘怡一前一後,退出小院,王管家緊随其後。二嬸母忽地停下腳步,葉湘怡柔聲問道:“二嬸母可是有何事相告?”
“我這人性子直,說話不拐彎抹角。”二嬸母面帶笑意,似有幾分讨好,“若今日言語有失,還望侄媳婦莫要往心裡去。”
“二嬸母言重了,您是長輩,提點湘怡是出于好意。”葉湘怡謙遜有禮,二人寒暄片刻,方各自散去。
葉湘怡喊住王管家,吩咐他去搬來近三年的家中賬冊與她過目。
待管家走遠,春桃方敢長舒一口氣,拍着胸口道:“夫人,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葉湘怡輕撫衣袖,唇角含笑:“老夫人性情直爽,雖易動怒,卻也消得快。倒是這位二嬸母,确是個難纏的角色。”
“這管家來的也太巧了!”春桃小聲嘟囔。
葉湘怡刮了一下春桃鼻尖:“連你也看出來今日王管家來的太巧了?”
她未曾料到,僅是服侍早膳一事,便耗去了如此多的時辰:“去吩咐廚房,給老夫人加一道碧玉藏珍,記得炖得軟爛些。”她輕聲吩咐道。
眼見時辰不早,裴俞風想必也已忙完手頭事務。在老夫人面前,她以裴俞風欲改革家中制度為由,如今須得與他通個氣,免得二人言語間生出纰漏。
在裴家三日,她已暗中觀察出諸多問題,如今萬事俱備,但得換個說法說與裴俞風聽。
畢竟她依舊是那個溫婉纖弱的小女兒脾性,太過強勢則會失了裴俞風的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