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節奏咬得很緊,跌宕起伏。
兩個女孩又經曆了幾個圖景,有時一無所獲,有時又是在意想不到之處找到了某樣承載李湄記憶的信物,她的妝奁,她的馬球杖,收藏的愛物,詩畫書籍,四處散落。
她的人生就這樣如拼圖般被一點點拼湊出來,一個生在唐朝的貴族少女和幾千年後的蘇茵茵,她們就在這些細節中彼此增進了了解,引動了情感的共鳴,正如她們手牽着手歡唱的詩句: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兩個女孩子生機勃勃,生動可愛之處自然流露,不吝于去表現她們有多麼美好,多麼打動人心,讓觀衆情不自禁就喜愛上了這對小姐妹。
然後緊接着,忽而轉折,她們一起闖入了市井婚嫁的場景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然而音樂鏡頭似乎都在這裡變得低沉壓抑起來,和之前那麼清新優美的風格做對比,像從中畫了分界線一樣割裂,場景變化中,更加鮮豔強烈的色彩鋪開後,幾乎帶給人一種驟然的刺激和不适。
青廬帳下繁花似錦,人流如織,香爐中焚燒的香煙缭繞,燈籠照耀得四面八方一片殷紅翠綠光怪陸離,蘇茵茵為了聲東擊西帶着口琴混入樂師中又奏樂又跳舞,李湄乘機去拿新娘的博鬓冠。
然而跳舞的人群在混亂中竟然意外引着了火,火舌舔舐着青廬彩花,迅速蔓延,李湄和蘇茵茵騎上馬,在夕陽的日暮中狂奔,火焰追着她們的腳步而來,她們逃到天地的邊界,天幕垂下的幔帳邊緣,回頭看着遠處的火海,蘇茵茵焦急無比,她們的前路被火海堵住,還怎麼繼續往前尋找李湄的記憶信物呢?
情況如此急轉直下,李湄似乎被打擊得失魂落魄,甚至顯得完全灰心想要放棄了,蘇茵茵趕緊為她鼓勁加油,李湄欲言又止的時候,幔帳後卻傳來一陣急切而缥缈的呼喊。
這裡的天如同被蓋住了似的暗淡無光,唯有後方火海燃燒如同地獄圖景,可是那帷幕後卻有一點燈光如豆,微弱不絕,蘇茵茵終于聽出那輾轉的輝光是她的父母在尋找她,不斷地呼喚着她的名字。
蘇茵茵終究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乍然在絕境中聽見父母的聲音,頓時委屈得大哭起來,拼命追着那移動的光源大喊。
然而帷幕阻隔壁畫内外,爸爸媽媽聽不見這呼喊,李湄和蘇茵茵抱頭痛哭了一陣,冷靜了下來,她仿佛下定了決心,看着蘇茵茵說:“你别害怕,我有辦法。”
兩個女孩重新乘上馬背,飛馳在她們來時的路上,天女的飛花飄動在青金石的天空上,馬蹄帶着她們飛馳着,踏過山川,河流,平曠的土地與整齊的田地稻谷,李湄和蘇茵茵一起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她的家。
院門緩緩開啟,執扇仕女打開大門,門中站着的,居然是李湄神情悲傷的父母和小豹子花奴。
顯然此刻劇情終于推進到最最高潮,所有人全部都全神貫注屏息凝視着大屏幕,陸斯翊換了兩三個坐姿,直到燕微幽幽輕聲:“想上洗手間就去,别動來動去的。”
陸斯翊磨磨牙,竟然什麼也沒說。
謎題終于揭開了,為什麼新娘的博鬓冠能成為李湄的記憶載體?因為那是她出嫁那天的穿戴。
「沙洲李十八娘,世居沙州修政坊,嬌憨可親承歡膝下,性最喜文墨,尤愛龜茲樂舞,與花奴常作胡旋之舞彩衣娛親。父斫之為琴,轸未調而弦絕,母每穿針引線,恍惚見如昔年歡聲,今彩縷依舊,膝下虛空。葉落不複青,伏願藥師光耀,引汝魂遊琉璃淨土;更祈慈氏降世,許我夫婦來生再續舐犢之緣。父歸義軍節度押衙李景明、母于阗尉遲氏雲容」
祭文之上,陳舊的墨迹被火焰吞沒殆盡化為飛灰,執扇仕女捧着李湄的翟衣鞋履過來,這是她記憶的最後一片拼圖。
李湄在十六歲這年出嫁,卻在十七歲就去世了,她為什麼出現在壁畫世界中,是因為父母的哀思不曾斷絕,讓畫師繪制她入壁畫,将她生前的愛物,愛寵的骨殖全部供奉在家族窟中超度祈福……
李湄丢下嫁衣,哭着撲入父母懷抱中,如乳燕投林,哀痛徹骨。
觀衆席上有幾聲不明顯的抽泣,這一段高潮劇情氣氛烘托得極緻,懸念揭開之後恍然大悟,清新又優美輕快的基調展露出悲劇的底色,對比之下,如軟刀子割肉,是一種悲苦的酸澀疼痛。
連陸斯翊都沒有任何掃興評論,實在是挑不出毛病。
李湄隻是一個和蘇茵茵一樣大的孩子,頂多是高中生的年紀,之前展現出的所有機敏溫柔,可愛調皮,都讓觀衆對她們兩個萌生出強烈的喜愛,然而現實如此的殘酷,甚至沒有一點幻想的空間,因為一切都已經是發生過的事情,李湄出嫁後一年就身故了,她都經曆了什麼?
這段劇情隻有留白,全在她在父母懷抱中唯有無盡的委屈和淚水中無聲述說了。
蘇茵茵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無措地說:“可是我們約好的。”
她們在路途中異想天開的約定,要帶李湄去蘇茵茵的世界看一看,她要帶她去看長城天安門,去她的學校喝汽水……但這些約定顯然都注定無法實現了。
時間已經到了,伴着梵樂的鼓點,李湄露出釋然的微笑,伎樂天在空中舞蹈,身姿與飄帶在風中柔如柳枝,天女前來接引,所有人都在她的呼喚中飄飛起來化為顔料凝聚成漫天飛花,她會帶他們去往極樂。
可蘇茵茵不願意和李湄分開,她多麼舍不得自己的朋友啊,隻是固執地緊緊拉住她的手。
可這時,蘇茵茵又聽見父母喊着她的名字——在高空和漫天的飛花之中,兩個小女孩在高大的伎樂天天女寬廣如母親般的懷抱中一起流淚,用力擁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