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像慈和的母親一樣擦拭着她們的面龐,說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事實,她說:“天下緣法聚散恒常,何必悲傷?你們相隔千年,地處萬裡,卻被一份稀薄的血脈之親相連有壁畫奇遇,已是難得。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蘇茵茵沒聽懂,打着哭嗝問:“她說什麼?我聽不懂?”李湄卻睜大了帶淚的眼睛,她忽然笑了,她頓悟了什麼,在天女含笑的目光中渾身發出金光,蘇茵茵驚訝大叫,緊閉了雙眼。
飛花聚攏圍繞,缤紛絢爛的霞光流溢,拟作霓裳彩練,化身璎珞寶冠,李湄居然也變成了一個飛仙天女,自如飛翔在天空之上,她眉心的花钿蒼翠朱紅,牽着蘇茵茵的手與她共乘流雲中,如畫中人。
李湄帶她飛得好高好高,晨星在她們腳下閃爍,萬事萬物都清晰可見,壁畫上的每一個人物顔色都曆曆可數,朱砂的紅日,石綠的山水,獵手兵士的魚鱗甲,重檐庑殿頂,九色鹿菩提樹,萬千世界,色料斑駁瑰麗。
這一段場景奇幻變化無窮,完全是視覺盛宴,有種驚心動魄的超脫之美,她們好像要一直自由地飛呀飛呀,飛到世界的盡頭去。
這隻是壁畫中的世界,而蘇茵茵的父母,卻在永恒的壁畫以外,焦灼地尋找他們的女兒。
她們還是好好地告别了,蘇茵茵懂了,終于釋然。李湄帶着她真的飛到了世界邊界,原來那帷幕過去之後,便是真實與虛幻的分界線。
李湄送蘇茵茵飛了過去,不舍的眼淚和緩緩分開的手,一切顔色都混雜成急速倒退的斑塊,她視線中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短暫的黑屏之後,嘈雜熱鬧的人聲漸漸響起,充滿煙火氣。一群學生從車上魚貫而出,戴着小黃帽子在展覽館前左顧右盼。這裡是‘沙洲李氏家族窟原址展覽館’。
蘇茵茵出現在鏡頭中,她看起來成熟了一點,長大了一點,仍舊是紮着兩個辮子,穿着校服,手臂上戴着紅袖章。
下了車,她很熟練地維持紀律:“安靜!都安靜!把隊排好!”
同學們嘻嘻哈哈地答應着站好隊伍,說着帶口音的普通話喊她班長。蘇茵茵的老師站到她面前,笑容滿面地說:“今天我們來參觀李氏家族窟展覽館,咱們蘇茵茵同學的爸爸媽媽參與了這個考古項目的保護性挖掘,所以一會兒由專業人士為咱們講解,大家高不高興!”
“高興!”孩子們異口同聲拖長聲調。
“我也可以講解!”蘇茵茵昂首挺胸,眼睛亮亮的,老師笑了起來:“這麼有信心?那可就交給你啦!”
蘇茵茵和同學們一起往展館走去,她目光堅定又充滿了懷念,臉上有笑容,擡手扶了扶帽檐,輕聲說:“那當然了,她可是我的朋友。”
鏡頭慢慢上升往前,滑過展館前熙熙攘攘的隊伍,一路往前,掠過門口的蘇茵茵父母,提示排隊買票的廣播音,觀賞的遊客,發光發亮的玻璃櫃,場館内部每一件文物,壁畫——
當然,全是觀衆們熟悉的,有李湄的首飾,衣裙殘片,經書,鹦鹉螺杯,花奴的骨殖陶罐和畫像,執扇仕女的陶像……鏡頭在溫柔的弦樂和筚篥音樂中滑過所有出現過的線索,最後定格在了一排排供養人壁畫之上,焦點緩緩移動到某個斑駁了面部和銘文的供養人畫像之上,這是李湄,是剛開始和蘇茵茵相遇的李湄。
這個供養人下方的玻璃櫃裡,燈光照着一個特殊的展品,是蘇茵茵淌水去救的那個鎏金摩羯纏枝蓮紋銀臂钏,畫面最終定格在那放大了的内壁刻字上:沙洲李十八娘。
120分鐘的電影就此結束,放映廳裡亮起燈來,将完全沉浸在故事和畫面中的觀衆們喚醒了,片刻後,掌聲自發地響了起來,越發地熱烈,前排有幾個激動的甚至站起來叫好。
左明天在掌聲中心潮起伏,拼命忍也忍不住,眼眶通紅了,擡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
袁桦鼓掌鼓得嗷嗷帶勁,春風滿面,不住跟同行微笑示意,别看我們光希最新的古偶播得平平,但坐着也能喜接财神送項目到門口,時運大濟何嘗不是實力呢?
陸斯翊鼓了兩下掌放下了,他現在是有點理解燕微這麼有底氣是憑什麼了,拿出來的這個作品質量,不用說硬得掉地上砸出一個坑橫掃國内,拿出去跟國際頂尖水平比那也的确是不遑多讓。
他轉頭想看燕微的表情,但燕微已經起身,很從容地帶着主創去屏幕前面對觀衆。
一個電影博主大喊一聲:“太棒了!”
觀衆席上一陣哄笑,但也有目共睹,同行眼神交換之間實在藏不住歆羨之意,誰說這逍遙遊和小工作室名不見經傳啊!簡直是橫空一匹黑馬。
光希内部的高管更是喜出望外,這一記定心丸下去,實在對老總的戰略目光心悅誠服,這個逍遙遊的燕總初出茅廬就帶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工作室拿出這麼好的項目,誰能知道?如此大的魄力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原來是本錢過硬!怪不得袁總這麼鐵了心的要給人鋪路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