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保佑。”
在母親的強烈暗示之下,姜悅磨磨蹭蹭地将一大盆雞肉丢進漆黑的洞口,眼淚水在心裡嘩啦嘩啦地流,悲傷那麼大,都流成了瀑布的形狀。
“神明保佑。”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母親的話,姜悅回到了隊伍裡。
這種奇怪的儀式她從幾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參加,一直到現在。
18年過去了,在神明的保佑之下,她們家的祭品成功從烤豬退化為烤雞。
可喜可賀哈。
按照慣例,儀式結束後,大家圍坐成一圈,由年齡最大的長輩講起那“遙遠”的故事。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其實也沒有多“前”。
姜悅掐指一算,大災變也就發生在300年前,隻不過之後的時間像是發瘋一樣,讓人過得摸不着頭腦。
鑒于這個故事她聽了十幾年,姜悅的大腦已經形成了防護機制,自動開啟屏蔽狀态,過濾掉重複信息。
所以當她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她毫無防備地“啊”了一聲。
姜悅:就挺突然的。
單手撐,立正,站好。
在衆人的注目禮中,姜悅的聲音大到自己腦瓜子都嗡嗡的:“報告太爺,肚子餓得咕咕叫,剛剛沒聽清,麻煩您再說一遍。”
太爺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癟癟的肚子,很快又把手背到身後,無事發生的樣子:“咳,算了,你坐下吧。我接着說……”
直到母親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右手手背,姜悅才從迷糊的狀态中醒過來:“說完了?”
姜藍沒好氣地白了自己女兒一眼,眉頭皺得仿佛老了十歲。
“完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祭神的時候要嚴肅。”姜藍想起女兒光明正大睡覺的樣子就頭疼,唯一慶幸的是她眼睛是睜着的,不然又要挨訓了。
“知道了媽,真的,下次一定。”熟練地做出保證,姜悅抱着母親的胳膊,笑嘻嘻地說起今天撿到的好東西。
在她們身後,黑色的洞口像是活人張大的嘴巴,發出模糊不清的低語。
“真……的……”
姜悅腳步一頓,好像有奇怪的聲音。
左右望望,全是焦黑的大地,沒個活物。
“走快點,不然趕不上車了。”姜藍見女兒又犯迷糊,手臂裹着手臂,大力往前一拽,嘴裡催個不停,“要睡回家睡。”
“走走走。”姜悅回神,快跑幾步。
肯定是錯覺。
緊趕慢趕半天,天黑透的時候,她們到達車站。
每年都要來兩次,亭子裡賣票的人可以說是看着姜悅長大的,再加上姜藍做的烤雞那叫一個香,所以在别人拍窗戶的時候,姜悅捏着之前就買到的車票,順利擠上車。
好多人啊。
感歎了一秒鐘,她迅速投入戰鬥。
憑借着精準的眼力和過人的身手,姜悅找到了一個空角,拉着姜藍一起嵌進去,起碼後背能有個支撐。
肉貼着肉,衣服貼着衣服。
姜悅小心地呼吸着,還是沒抵過各種奇妙的氣息一下子就從鼻子竄到了天靈蓋,刺激得一秒逼出眼淚。
這酸爽,真夠勁。
“哎,你是沒趕上好時候。”
姜悅的背被輕輕拍了幾下,像是安慰。
要是擱平常,姜藍一定會說起大災變之前的美好生活,什麼車子不僅能在地上跑還能在天上跑,隔着大海都能聊天,食物根本吃不完等等。
但現在人太多,她抿了一下唇,将話咽了下去。
姜悅學姜藍,伸出手,用同樣的頻率和節奏,跟着拍了幾下:“喲,這不是趕上車了。”
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剛要開口,姜藍的嘴巴裡就被塞了東西。
嗯,硬的,還有點辣,味道不錯。
不、不對。
咽下去之後,姜藍才意識到是什麼,她咬着牙,沒忍住捶了一下女兒。
“你怎麼敢……”
姜悅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解釋:“唔嫩乖唔(不能怪我),太嚎七了(太好吃了)。”
事實證明,抱頭道歉也沒用。
在接下來的路程裡,姜悅努力保持清醒,積極接收來自姜藍長達五個小時的、毫不停歇的“愛的教育”。
從被稱為“垃圾場”的地方回到現在住的地方,她們花了十二小時。
一下車,姜悅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終于活過來了。
姜藍還惦記着女兒偷拿祭品的事情,忍不住邊走邊念叨:“你膽子怎麼這麼大,要是神明怪罪下來可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哎呦喂,神明多大度,怎麼會跟我這麼小一人計較,媽你别擔心了。”姜悅語氣虔誠,如果不看她正在伸伸胳膊踢踢腿,各種伸展運動都安排上,還是很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