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藍歎了口氣,聲音越來越低。
習慣了姜藍時不時會自言自語,姜悅毫不在意,熟練地“嗯嗯”。
從車站到她家,又是一段不遠的距離。但因為是格外熟悉的地方,所以并不覺得累。
姜悅打開鐵皮剝落的鐵門,進到屋裡,推着姜藍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俗話說得好,活人不睡,腦子要廢。所以,快睡,快睡。”
也許是聽進去了女兒的話,姜藍将各種布拼成的“被子”往上拉了一點,到自己下巴的位置。在姜悅催眠一般的催促中,視線渙散,慢慢閉上眼睛。
等到母親呼吸逐漸平穩,姜悅才離開,她還有一件大事沒做。
“喲,光頭哥,早啊。”
被稱為“光頭哥”的男人瞥了一眼外面昏黃的天空,沒說話,繼續擦着手上的長刀。
姜悅也不尴尬,坐到椅子上,從外套内袋裡掏出一個亮晶晶的玩意:“這人啊,運氣來了誰都擋不住。你看,這次出門不就搞到好東西了,看看這顔色,這光澤,多漂亮的結晶體啊。”
光頭哥把被染成紅色的布丢到地上,摟着刀,終于肯正眼瞧她幾秒。
結晶體在她掌心晃了晃,上紅下白,是挺好看。
“多少?”光頭哥站起來,有姜悅3個那麼高,居高臨下地望着别人時,的确讓人感受到不小的壓力。
但和他打了幾年的交道,姜悅一點也不害怕,伸出兩隻手,在他面前搖晃:“至少這個數。”
光頭哥不吭聲,坐下來,繼續擦着他那把鏽迹斑斑的刀,動作溫柔得仿佛對待貼心情人一樣。
姜悅的指甲“哒哒”地敲着桌子,試圖讓光頭哥多看她幾眼。
漂亮的結晶體在她另一隻手上轉了幾圈,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像是裹了幾層幹涸的血,壓抑的暗紅閃爍、流動。
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是怎麼來的,大部分也不關心這一點,他們隻要知道有些人需要,而他們能用它換到吃的、喝的、用的就夠了。
“上次的綠色都能換5個‘糖果’,這次怎麼就不行了。”姜悅推着結晶體在桌子上滾來滾去,小聲嘟囔“不識貨”。
光頭哥把刀放回架子上,那寶貝刀擦了半天也不見哪裡幹淨了一些,依舊是拿去切頭發絲都費勁的樣子。
“2個。”
姜悅一拍桌子:“你怎麼不去搶!”
附着的灰塵被激起,但對面的高壯男人卻像山一樣沉穩:“2個。”
“不是大哥,能不能講點道理,上次那綠結晶,髒兮兮的,都能換5個,這幹幹淨淨的紅結晶怎麼連一半都沒有。你今天要是不把道理給我講清楚,我就賴這不走了。”這次出門花費不少,姜悅算着家裡剩下的東西,感覺有些不妙。
要是今天不能多搞幾個糖果,後面就隻能靠吃土填肚子了。
她嘗過一次,在餓到意識不清的情況下。
酸不拉幾的,剛舔一口就差點被她吐了出去。
但是比起那些能硌掉牙的金屬,至少地上的土還算柔軟,不會劃破她的喉嚨。
想起曾經的倒黴事,姜悅的後槽牙都發酸。
咬牙忍下那股讓人不适的勁頭,她耐心地和光頭哥擺事實,講道理,中心思想隻有一個——2個‘糖果’是萬萬不能的。
一小時後,姜悅将兩人之間為數不多的情誼已經翻來覆去講了3遍,在第4遍的時候,終于等到了她想要的反應。
“閉嘴。”
姜悅瞬間失聲,捂嘴,期待地望着似乎有些不耐煩的男人。
他起身,走兩步,打開小門。
姜悅知道她成功了。
“給你,走。”光頭哥一甩手,幾個圓溜溜的東西砸到桌子上。
姜悅見好就收,迅速抓起桌上和地上的‘糖果’,一二三四五,一個都不少。
低頭貓腰跑了出去,她沒回頭,大聲喊:“你放心找到更好的結晶體我一定會回來的。”
兩隻腳剛踏出去,背後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聲音大到她耳朵都嗡嗡的。
“這麼生氣幹嘛。”把“糖果”小心翼翼地藏到衣服裡面的口袋裡,姜悅捏自己的耳垂,揉幾把頭發,等那陣震蕩感過去。
一顆“糖果”能讓她三天不餓肚子。
第一次吃到它的時候,姜悅10歲,那時她差點以為光頭哥就是母親口中的“神明”,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神奇的東西。
不到指甲蓋大的圓粒,咽下去後舌尖上還會留下甜味,能讓她半天舍不得吞口水,生怕味道給她咽沒了。
在意識到對方的性格有些怪異後,“準神明”就降級為“大光頭”。
隻有在交易的時候,姜悅才會親切地喊他“光頭哥”,好像這樣就能從他那多挖一些好東西。
回去的路上看不見多少人,姜悅捂着“糖果”,跟做賊一樣在各種彎曲隐蔽的小路之間穿梭。
繃着一口氣,回到家,她的心跳聲才稍微慢下來。
“媽,我回來了。”
和往常一樣,姜悅放輕聲音,推開門。
但各種廢料拼成的床上,隻有一條破舊的被子,靜靜地躺着。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