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沒等他直接上牙去咬,在眼球四周無端漫出許多紅色絲線,絲絲縷縷,宛如蜘蛛絲般,鋪天蓋地的罩下來。
王傑沒來由的被震懾在了原地,瞳孔中映出數條紅色絲線的模樣,那宛如血一樣流動而鮮活的顔色,就像來自于人體内部的毛細血管。
隻是哪怕這些如頭發絲般粗細的絲線他嘗試用尖牙噙在嘴裡磨了好久,愣是半點兒都沒導緻破損。
而且他還被眼球所迸發出來的氣場跟眼神給死死震懾在了原地。
這股王者般的氣場與楚青所帶給他的感受截然不同,前者是溫柔刀,卻刀刀要人性命。
後者好像一個照面就能将他給活活弄死似的。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在眼球身上感受到了來自于王的威壓,可他們的王在多年前早已不知所蹤了。
他正思考着,脖頸處被束縛上去的絲線扯動間,差點就要引發窒息風險。
王傑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轉了一會兒,在疼痛中還是選擇了妥協,又或者說,是他的無可奈何之舉。
“王,請您寬恕……”
王暫時不太想這麼輕易就饒恕了他,畢竟剛剛要不是他的突然打攪,楚青也不會因為分神而劃破指腹受傷。
吃了他!
這是此刻眼珠沐枯的唯一念頭。
它算不上多餓,但或許是剛剛有了楚青的血開胃在前,竟然在無形中刺激到了他的食欲。
眼球腦内構思出來的吃法很是簡單粗暴——他想,如果時間足夠充沛的話,他可以勉強嘗試做一下風幹臘肉,将其捆綁,吊在陽台衣架上,頭朝向地面方向,晾個七七四十九天。
等到身體裡的血液跟水分被蒸幹的差不多時,就能将其摘下,美美飽餐一頓了。
王傑被眼球陰測測打量而來的目光驚得一陣戰栗,下半身,尤其是大腿部分,克制不住的抖動着。
那是對于死亡的恐懼。
但詭異真能被如此輕易威懾住嗎?答案是否定的,隻有那種比詭異等級更高的存在才能殺死低等級的詭異,說到底不過是大魚吃小魚的規則罷了。
這一次王傑再也不敢懈怠,死亡的威壓籠罩而來,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自己的處境。
沒人會不珍惜活着的感受,哪怕身為詭異。
還沒等他哆嗦着嘴唇試探着将要來上第二次求饒時,卧室的門再度開了。
王傑身上束縛着,索他命的絲線瞬間收回,眼球就像沒事人似的,瞬間變為一副乖巧可欺的模樣,眼睫毛撲閃撲閃的,别提有多無辜了。
他的視線在眼球跟楚青之間來回徘徊了好幾下,最終還是決定搶先一步撲到楚青的懷裡賣慘。
“青青,它欺負我!”
他壓根沒有敢回頭的勇氣,隻敢哭哭啼啼的将手指向身後,大緻估算着眼球的具體位置。
楚青的視線轉而在眼球那裡停留了下,雖然眼球看起來更可憐,更為無辜,但直覺告訴他,這倆都不是啥好人。
也許是看在眼球沒來到這裡多久,還是個“寶寶”的份兒上,再加上王傑在他眼中調皮搗蛋的形象已經定型,他安慰人時,發音的腔調跟說“早上好”基本沒什麼差别。
“所以呢?你們要打上一架來分個高低勝負嗎?”
這是王傑這個精神病院有名的熊孩子一貫的做法,萬一有人惹得他不開心,他絕對要想方設法的呲牙必報回去。
但這次明顯不太一樣,通過撫摸某人顫栗的脊背,還有額頭新冒出的冷汗,楚青隻覺得新奇。
畢竟王傑這個混世魔王還從來沒被人這麼輕易降服過,楚青也是頭一遭收獲到他的求助撒嬌。
他眯眼看着王傑揪住他衣領的手抖啊抖的,忍不住問出了聲:“你怕他?”
他當然指的就是現在床上故作賣萌姿态的眼球。
王傑很想否認,但理智告訴他,如果自己真要這樣子做,以後王的面子該往哪裡擱?
也絕不可能輕饒了他。
他原地思索了兩秒,在眼球即将冒出“嘤” 的一聲時,迅速從楚青的懷裡退了出來,奪門而出。
那股風風火火的勁兒,就好像後面有鬼在追他似的。
這是……變相承認了?
但楚青最在乎的并不是這個,他看着自己還依舊破碎不堪的窗戶,朝着王傑離去的背影交代了句。
“記得幫我把院長找來,我找他有事。”
王傑聽見楚青喊他的聲音,還不由得放輕了些步子,就是為了方便能更清楚聽到楚青的說話聲。
“你告訴他,如果他還躲着不肯出來的話,我不介意多送他一天的藥物劑量。”
楚青說着,還攏了攏身上披着的白大褂,将口袋裡的圓珠筆拿出來,正要往藥用單子上填寫着些什麼,看着挺像那麼回事。
但寫了半天,紙張上還是空蕩蕩的,就連一滴墨水都沒有沾染上面。
*
楚青寫着寫着不免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他到現在都沒太搞懂為何諾大的醫院裡隻有他這一個醫生,更令他不解的是,在病人的描述中,自己曾經救治過無數患者。
或許有的吧,畢竟在他剛拿到病曆本時,上面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随着時間推移,原本空白的紙張逐漸被一張張病曆所填滿。
而那些在病曆本上出現的,被他救治過後的病人,無一例外都會稱呼他為醫生。
雖然這件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畢竟他也是個精神病人,精神錯亂從而引發的認知紊亂,沒準會導緻一些失憶現象産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沒關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曾經在病曆本上密密麻麻記錄了每個病人的詳細病例跟相應搭配的診治過程。
而他隻需要按照病曆上對應的診治方案作出診斷即可。
而有關院長那頁記錄的則是異食癖,診治方案顯示未完全痊愈,理應配合藥物治療。
護士按照上面所寫的藥物一一配置,但架不住院長怕苦到不行,不肯吃藥,不能輸液。
是的,不能輸液,因為院長的淚腺相當發達,稍不留意,輸進身體裡的液體便會嘩啦啦的,因為流淚而一滴不差的流淌出來。
或許楚青喊他出來是有這麼個原因在裡面,但也不能一篇概全。
為了将自己的窗戶恢複如初,院長的作用也功不可沒,好吧,說人話就是為了将人找來好報銷。
直到他的手指傳來癢意,就像被小貓抓撓,楚青才将眼神放在偷偷溜過來,試圖蹭他指尖,從而教其心軟,達到求抱目的的眼球上。
眼球見自己的行為終于引起了當事人的注意,還“嘤”了一聲,聲音似孩童啼哭。
楚青仔細端詳了它片刻,忍不住職業病發作道:“奇了怪了,雛鳥會這麼通人性嗎?”
可能是為了欲蓋彌彰,楚青一路上思考構思好久在自己超出凡俗的視覺幻視下,眼球的真正模樣。
最後總結出來的是雛鳥,因為楚青在摸它的時候沒感到全身覆蓋着的絨毛的存在。
這就很大概率排除了是小貓小狗的可能性。
但有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觸覺也會騙人,或許等某一天,在他的幻覺中,眼球會變成别的生物。
雖然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幻覺出現偏差更改,但架不住他好奇。
因為眼球不可能一直都是如此這般小巧的模樣,總歸是有長大的一天的。
正想着,眼球又眨巴着嘤了一聲,楚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針管出來,還是未拆封的消炎針。
他先按壓一下推進器,将裡面的空氣排放出來,随後看着眼球糾結不已,似乎是在思考從哪裡下針比較合适。
“是生病了嗎?要不要嘗試打上一針?”
眼球……眼球一聽見打針的字眼忍不住瑟縮了下,小心翼翼的将搭在楚青衣擺上還在左右晃的視神經收回來。
最後嗖的一下,它縮在不遠處陽台的花盆裡徹底不動了。
為了防止楚青發現它,它還伸進土裡使勁鑽了鑽,并将扒拉出來的新土在自己埋進去後又重新扒拉了回來,笨拙費力的模樣看着相當滑稽。
楚青側身欣賞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将眼球所在的花盆往陽光強烈處移了移。
*
院長是穿着人字拖匆匆趕來的,頭頂還帶着新鮮的泥土跟青翠葉片,看來在花壇那裡待的時間不短。
“小青啊——”他試圖商量着,“如果今天我能好好聽話的話,明天的用藥劑量能不能少上一些。”
但他緊急撤回了後面想要求饒的話,因為他知道,楚青絕對不可能如他所願的。
院長主動退步道:“我想要輸液,我會盡量止住哭泣的,所以我的那瓶葡萄糖可以加冰七分糖嗎?”
後半句他很想說“如果你要是還做成常溫我就要投訴你了”的話,但他沒膽子說出口。
醫院裡本來就這麼一個獨苗醫生,再作就沒了。
來了,終于來了。
楚青抱臂想着,這樣的事在他眼前沒少發生,這些人一個個将治病服藥當成了什麼?
形容的就跟在點奶茶似的。
還有,他這裡不是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