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眨巴着眼睛,漂亮瞳孔裡是止不住的疑惑。
幾個?什麼幾個?
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是白天沒錯啊,怎麼就開始做起白日夢來了呢。
楚青被這句話問得找不着北,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戴上眼鏡,翻看病曆書仔細研究一下了,因為眼球病的好像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見楚青并不想搭理他後,眼球迅速幹扁下來,整隻眼球仿佛都縮水變小了一圈。
它用視神經做手指,蘸着眼淚在布料上畫圈圈。
媽媽……媽媽怎麼不搭理他了?
媽媽……媽媽果然是不愛他了。
在眼球原本的計劃裡,他本來打算背過身去,小生一下悶氣,但在聽到楚青手機裡響起的海綿寶寶的聲音後,更加破防了,破防的差點沒穩住情緒,再度哭出聲來。
但其實它的眼淚已經落在沙發上了,通過它底下沙發布料的濕潤程度就可以發現。
楚青歎了口氣,感慨愛哭的孩子可比一般熊孩子難帶多了,像王傑那樣的,隻要一說懲罰的話來,不消半秒,便能迅速安分老實下來,但沐枯不一樣,他甚至都沒能搞懂這位的哭點在哪,更别談安慰了。
而且現在還不讓他摸了,拼命往沙發縫隙裡縮去,說着他聽不懂的話來。
“黃黃的,我生不了,嗚嗚嗚嗚嗚,笨笨……”
從沒帶過孩子的楚青額上冒起了青筋,差點沒把手裡的手機捏碎。
要不還是一腳踩死算了,一了百了。
*
那扇窗戶到底還是沒有修好,而且某位不安分的老人差點讓楚青加班。
在精神病院裡,誰都清楚院長在走動期間總容易不小心将自己的眼球弄碰掉,護士提醒過無數次,對于她同樣不遑多讓,經常性掉落的頭顱,她也試圖想盡辦法拯救,最近楚青聽她說,她在網上認真學習了縫制方法,正打算最近在空閑時間裡試上一試。
但院長是個沒心沒肺的,可能是覺得總有人會幫他将掉落的眼球撿起并歸還回來,便開始變得有恃無恐起來。
今天又是為他掉落的眼睛擔驚受怕的一天,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地闆上見到院長掉落的眼球了,感覺比夏天的蚊子還要常見。
“院長。”楚青的嗓音聽着很是無奈,“不是告訴過您,不要将碗裡的玉米粒倒出來,并在上面來回打滾嗎?”
“看,眼睛都沾上玉米粒了。”
走廊裡空蕩蕩的,沒聽見熟稔的回應,肇事者顯然還沒來到現場。
楚青蹲在走廊地闆上,習慣性用鑷子夾起那顆濕漉漉的眼球。它的視神經拖在身後,像一條死去的蚯蚓。
他将上面粘連的玉米粒處理幹淨後,便對着燈光檢查玻璃體裡漂浮着細小的黑色絮狀物。
“角膜劃痕比昨天少了兩道。”他輕聲記錄,筆芯在紙張上發出沙沙聲。
“但房水渾濁度增加了。”
楚青越檢查越覺得有意思,自己的妄想症在邏輯自洽方面還是獨一檔的存在。
以前他還并不這麼覺得,現在發現他幻覺裡所看見的東西都跟真的似的。
不等他記錄完,走廊裡出現了拐杖拄底聲,院長沙啞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小青啊……我看不清了……”
白發老人趴在地上,裸露的大腦皮層拖出一道黏膩的痕迹,上面同樣粘連不少新鮮的玉米粒。
他的左眼眶空蕩蕩的,右眼則詭異地轉動着,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馬上就好,院長。”
在安裝眼球的同時,楚青有些惡意的想,如果真要再掉下來,他可就要在網上下單一支520強力膠水來了,他最近沒什麼想買的東西,而且有張立減五塊二的優惠券還有三天就要過期了。
看着院長拖拽在地上的腦漿,楚青難得犯了潔癖:“你可以找護士,劉小姐那兒去取一下經,或者你找他幫你縫合一下開花的腦袋也行。”
以前在得知自己有妄想症時,楚青還嘗試用各種正常物品來替代自己眼中所看見的驚悚場景,在某一次說漏嘴後,他發現并沒有人感到吃驚。
自己的病友們對于楚青口中描述出的驚悚景象接受度良好,可能是同為病友的那份惺惺相惜在裡面,所以沒人将楚青視為異類。
有些時候,他們還能順着楚青話裡的場景接着說下去,所以在楚青眼中,這所精神病院所居住着的所有住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哪怕有時頑皮了點,但在稱呼他為醫生這塊的态度卻是恭恭敬敬的。
楚青深呼吸一口氣,試圖将自己煩躁的心情壓下來。
“地面挺髒的,”他頓了一下,接着道:“哪怕拖過地也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