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端落泥地,不過如此。
前煙沒有路引,不敢進城,隻能遊走在山間野外,靠采野果飲溪水為生,得益于背得滾瓜爛熟的藥草圖譜,一路上竟然也沒能死成。
比起乞丐,前煙現在的樣子更像是野人。久未打理,頭上的文士髻散了,淡青色的長袍污損得看不出原來的顔色,竹筐和帷帽也磨壞了,狂放不羁地叉出條條篾片,隻有祖父的包袱仍妥妥當當地保存在前煙懷中。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多遠,隻知道這天正一天天變熱,又一天天變涼。
在秋雨落下之前,前煙有幸找到一間建在山中的小破廟,廟裡空無一人,他可以在此避過世間的電閃雷鳴和風吹雨打。
前煙在逃避人,也在逃避現實。
他一路風餐露宿,重複反刍着自己的情緒,有對王大人的仇恨、有對王書生的懊悔、還有對祖父和母親的愧疚,卻不知如何應對。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前煙可以為自己的過失而死,但不想連累了家人。
前煙沉思了一會兒,覺得今日也沒什麼頭緒,便走向角落的稻草堆,一屁股坐了下去。
“喵嗷——”那是屬于獸類的絕望嘶叫,前煙手背一痛,隻見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白貓從稻草堆中竄出,不斷地朝他哈氣,一副想要靠近卻又不敢的焦躁模樣。
“怎麼了?”
這小東西可比陌生的路人更易讓前煙心生親近,他模仿着從前母親逗貓的動作,伸出手去讓它嗅聞,以示自身的無害,但小東西不領情,又給了前煙一爪。
“咪嗚——”前煙很快就找到小白貓警惕的原因,稻草堆裡還藏着一隻奄奄一息的小三花貓,它的後腿不知怎麼斷了,骨頭歪斜着刺出,流了一地的血,看起來像活不長了。
前煙小心地撿起它查看,好在外傷就這一處,此時,唯恐他傷了夥伴的小白貓已經沖上前來,将他的虎口咬了個洞穿。
忍着痛,前煙還要哄兩隻小東西,“乖啊,我不是要傷它。”他給小三花貓換了一些幹燥的稻草,重新墊在它身下,随即,狠狠心把外露的腿骨接了回去。
被如此對待,小三花貓應該是很痛的,但它卻一點聲也叫不出來了。
前煙趕緊從破破爛爛的竹筐中翻找出此前備好的止血藥草,揉爛了敷到貓和自己身上,又把它放進自己懷中,企圖讓彼此都暖和起來。
小白貓像是終于看懂了前煙的動作,不再攻擊,它歪頭看幾乎要睡下的一人一貓,轉身離開了破廟。
當前煙醒來時,便對上了一雙通透的眼睛。
那是伏在懷中的小三花貓,它竟然被救活了,還沖着人喵了一聲,前煙撐着起身,手下卻摸到了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本以為是那隻兇人的小白貓終于肯湊過來了,定睛一看卻是一隻碩大的老鼠。
之前抓咬造成的劇痛都沒讓前煙吱一下,這隻老鼠倒是讓他發出了一聲慘叫。
前煙一手護着懷裡的貓,一手把老鼠打到兩米開外,整個人瑟縮在稻草堆裡退無可退,正在一旁舔毛的小白貓疑惑地看着他,似乎理解不了這種驚恐,它踱了幾步,重新把那隻已經一動不動的老鼠叼回到前煙身邊。
這是它給人找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