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并黛玉過去參加婚宴,不過是過去熱鬧一番,吃頓飯就完了,畢竟都還小,也不指望她們做什麼。
雖然沒看見秦可卿的臉,但光看這位小蓉大奶奶通身的氣度就知道一定是位美人,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高堂上坐着的賈珍和尤氏看起來對這門親事都挺滿意的。
隻是惜春過來了之後不大自在,東府雖然是她家,她卻從小在西府生活,回來的時候少。
宋鶴晴出去更衣,回來的路上聽見有女客議論:
“怎麼今兒說半天也沒說這位奶奶是哪家的啊?好歹也是國公府,不至于娶個沒出身的姑娘吧?”一個年輕媳婦兒問。
她旁邊的人看樣子是她婆婆,與她解釋道:“工部營繕郎秦家的,不過是個小官,也沒多大的出身,自然不值一提了。”
“啊?怎麼說這賈家從前也是一門雙國公的威風,如今竟然淪落至此?這可是長房長孫媳,是當家的媳婦兒,就這麼随便?”年輕媳婦兒明顯是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吧,這秦氏,不僅出身不高,還是繼女呢,聽說是從養生堂抱養回來的。
你别看外頭牌子上寫的光鮮,什麼敕造甯國府,如今這賈家東府,現存的隻有敬老爺,珍大爺,蓉小爺,人丁稀薄,說是三代單傳也不為過。
敬老爺撇下紅塵清修,不管紅塵中事,輪到珍大爺,不過是個三品将軍,再過一代,輪到他兒子,能是個什麼爵位,說不定也是個五品,和這位秦氏正配呢。”
“眼瞧着這國公府也是江河日下了,實在是可歎。”這年輕媳婦環顧一周,看着偌大的國公府,實在是想不到内裡居然這麼個樣子。
宋鶴晴從旁邊過去,心裡想着這事兒,也覺得這對婆媳說的居然沒什麼錯。
榮國府好歹還有老太太撐着,她是國公夫人,大家都看她的臉面,但甯國府有什麼?不理世事的賈敬?還是隻是個三品将軍的賈珍?
京城中的人家成婚,哪個不看家世?
哪個不把背後的姻親關系都打聽清楚了,才決定要不要聯姻?
甯國府給長房長孫他賈蓉挑媳婦兒,同等級的人家裡,已經沒人要了,隻能往下去找,找半天,發現個隻有秦可卿,樣貌、品行、處世都好,隻有家世拖累,所以選她。
現在一想,宋鶴晴忽然發現賈家聯姻的人家真的是越來越差了。
從賈代善那一輩算起,還能聯姻侯爵府的史家,到了賈赦賈政賈琏,卻隻有王家還算看得過去,祖上卻也隻是伯爵府,又差了一截兒。
史湘雲難道沒有姑姑?史家的女兒為什麼不繼續嫁給賈家?
當然是因為配不上了,史家的女兒得嫁去更好的人家。
京城可有八家國公府,适齡的姑娘就那麼難找?
不過是他們瞧不上賈家罷了。
回到席上,王熙鳳得了空過來瞅瞅妹妹們,見迎春不在,問了緣由才坐下,如今看見她回來,道:“這麼久不回來我還尋思着讓人找你去呢,可巧就回來了。”
“不過是今兒吃的油膩,走路慢了一些,有勞嫂子擔心了。”宋鶴晴應付道。
從東府裡回去之後,宋鶴晴剛在塌上歪了一會兒,就看見雲簪拎了一包書回來。
“姑娘前兒不是說讓我哥哥去趟書肆,去買幾本書嗎?姑娘給的錢多,我哥哥就多買了幾本。
您看,這本《四書章句集注》是釋經注文的書,那老闆說是如今科考的舉子手裡若沒有這樣一本書,指定是考不上的,還有這本《五經大全》,也差不多。
另外這些呢,是些雜書,這本是《地圖志》,姑娘愛看這些雜文,我哥哥就挑了幾本賣的最好的。”
宋鶴晴大概翻了翻,印刷清晰,油墨幹淨,的确都是官印版,這陣子她跟着黛玉讀四書五經也算是初步入了門。
隻是她總覺得自己不能問些太過淺顯明白的問題,有些能自己解決的,大家都知道的,沒必要打擾黛玉,所以買了這些帶有注釋的書。
别的雜書倒也沒什麼稀奇的,隻是這包書裡頭,有一本看起來雖然被精心保存,卻依舊很舊的古書,封面隻有兩個字《天香》。
說起這本書,雲簪還有些尴尬:
“不敢欺瞞姑娘,這書不是書肆裡買的,這是我哥哥在書肆外頭的街上買的,他看那人明明是個書生,穿的倒還不如他一個馬夫,胳膊肘甚至有布貼,便多問了幾句。
那人說,家中老母親病了,妻子也剛剛生産,家裡實在是等着錢用,可惜他是個書生,功名不成,光靠賣字撰文也掙不了多少錢。
若不如此,是不會将家裡的珍藏的古書拿出來賣掉的。他還說,以後他若是有錢了,一定要再将這書再買回來。
我哥哥見那人實在可憐,便将這書買回來了,姑娘給的那些錢原本是要用好久的,結果叫他一次性花了個精光,實在是不該,我父母已經打過他了,還請姑娘,以後别不用他。”
宋鶴晴先是叫雲簪起來,随後輕輕翻動這本書,天香,大概是香譜?
翻到書裡頭,果然是香譜,甚至不止一種香,坐忘香、墨竹韻、辟寒香、宣和香、太乙流金香、密修香,光看這些名字,從禅寺到書齋、從宮廷禦制到醫家專用,這竟然是一本相當齊全的香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