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錦聞。”
沈泠伸手推開遲錦聞,擡眸看着他,清淩的眉眼彎着:“你在亂說什麼。”
“當年某個人可是跟我說‘我跟你沒有半分關系’。”
遲錦聞愣在原地。
沈泠走到槐樹下的石桌前坐下,托腮看着他:“你一向吊兒郎當,那話說的倒是真心實意。”
遲錦聞這人慣會說些謊話。
從小到大,明裡暗裡不知跟她說了多少次所謂的“心悅”,結果沒過一會兒就用玩笑搪塞過去。
久而久之,沈泠早就不信了。
“行了,别诓我了。”
“你到底跟哥哥說了什麼?”
遲錦聞垂着頭,袖中藏着的雙手緊握成拳。
明朗的鳳眸氤氲着暗色,克制又隐忍,最後化作一聲輕歎。
“阿泠你真是……”
遲錦聞将手背在腦後,吊兒郎當地靠在槐樹前,挑眉輕笑:“慧眼如炬。”
微風拂過樹梢,銀光傾瀉,槐葉簌簌而落。
樹下少年歪着頭,紅衣獵獵,灼灼明朗:“我跟你哥哥說,若是我能在兩年之内獲陛下封賞,繼承遲府,他就允許我跟你相交。”
“在這兩年裡,他不會阻攔我進來找你。”
沈泠愣了下:“若是你做不到呢?”
遲錦聞目光一頓,俯身湊近她,眸中笑意潋滟:“那我便不能再來招惹你。”
“阿泠放心,我絕不會輸。”
遲錦聞的眸光認真,直直對上沈泠的雙眼。
他跟沈清臣讨價還價許久,才定下這兩年之期。
不過……具體的内容和他跟沈泠說的有些偏差。
一個時辰前
沈清臣和遲錦聞在桌前對坐,一個姿态端正一個散漫不羁,都等着對方先開口。
兩人自幼時結怨後,每次相見都是一陣冷嘲熱諷。
這般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個地方,倒還是頭一回。
沈清臣輕咳一聲,倒了兩盞茶,出于禮節推了盞給遲錦聞。
他擡眼看着遲錦聞,冷清的桃花眸中漾着殺意:“遲錦聞,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
“離小泠遠一些。”
“你遲家看似風光,實則早就危機四伏。你要複仇、要殺人,跟我沒有半分關系,但你怎麼能把我妹妹卷進去!”
迎着沈清臣似要殺人的目光,遲錦聞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地飲了口:
“沈清臣,你沈家的境遇也沒好到哪裡去,阿泠早就知曉,所以才會和我合作。”
遲錦聞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冷笑一聲:
“你一直都知道,她天資出衆,又一心想保護你們,卻還是瞞着她所有事,甯願讓她被你诓瞞,沉浸在和樂平安的幻想中,也不願告訴她沈家真正的處境。”
沈清臣握着茶盞的指節緊攥,偏過頭去:“……我是在保護她。”
“這種腌臜事,何須要她知曉?我沈清臣的妹妹,就該無憂無慮、和樂平安一世。”
“這不過是你以為!”
遲錦聞将手上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你可曾問過她想如何?!她想要一直被你們保護,躲在家人身後當一個不谙世事的白癡嗎?”
“她想變強、想活下去、想保護自己的家人。”
遲錦聞站起身來,揪起沈清臣的衣領,蹙眉質問他:“沈清臣,她心裡想的什麼連我這個外人都懂,為何你這個哥哥還在一再阻攔她!”
“你是阿泠的哥哥,是她最寶貝的家人!”
“你将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會如何自責難過?若是沈家覆滅,你如何保證,她不是下一個王秋朝?”
沈清臣别過頭,沒再看遲錦聞。
遲錦聞輕嗤一聲,将沈清臣松開,任由他倒在座上:“什麼狗屁東熙第一公子,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看不透。”
沈清臣閉着眼,半天都沒應聲。
是……
他做錯了嗎?
可他隻是想阿泠能活得簡單恣意一些,不必去摻和那些勢力的爾虞我詐、互相傾軋。
他為她準備了暗衛,安排了後路,卻唯獨沒想過,她是不是願意接受。
一向運籌帷幄的神機公子,頭一次發現了自己的錯處。
他是天下間最好的謀臣,才名驚世、多智近妖,他見過太多的陰謀和腌臜,便想将自己在意的人攬在羽翼之下,不肯再讓她經受半分風雨。
是他錯了。
他的妹妹不是能被養在籠中的小雀,而是能搏擊長空的蒼鷹。
雌鷹若是離了天空,是會死的。
“遲錦聞。”
沈清臣忽地輕笑:“你說的對,是我錯了。”
“我不會再攔着阿泠出去涉險了。”
他還是會暗中派人去保護她,但是其餘的事情,他不會再攔着她。
沈清臣其實一直關注着沈泠的一舉一動。
她為了保護家人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曉。
他明知她内心所想,卻還是自顧自地将她排除在真相之外,任由她在外面打轉。
秋氏燈坊、千銀、季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