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臣手上攥着紙條,盯着上面的字瞧了許久,半晌都沒說話。
沈泠有些心虛地往後退了步,垂着腦袋輕聲喚道:
“哥哥?”
“嗯?”
沈清臣将紙條攥在手心,對着沈泠溫和地笑了笑:“怎麼了?”
怎麼回事?
遲錦聞半夜翻進她的卧房裡來,哥哥竟然沒有生氣?
看來上次遲錦聞和哥哥确實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若照以往,遲錦聞高低都要被哥哥打得躲在府裡半月不敢出來。
“沒什麼。”
沈泠将小藥瓶放在桌子上,擡眸瞥到沈清臣手上拿着的木盒,轉移話題道:“昨夜我喝醉了,還沒看哥哥給我的禮物呢。”
待沈泠從沈清臣手中把木盒接過來,目光倏地一頓。
隻見那修長木盒的中央,硬生生凹下兩個手指形狀的坑,沈泠将木盒放在桌上,伸手一碰,木盒便發出“吱呀”的響動,沿着沈清臣捏出的凹陷,寸寸碎裂,沒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堆木屑。
沈泠:。
哥哥還是那個哥哥。
如果她沒瞧錯的話,這木盒是用整個荒栖質地最為堅硬的玄木做成的,尋常刀劍都難以捅破,雖是價格高昂,卻還是廣受各大世家喜愛,是衡京世家大族用以制作馬車的重要木材。
能将這玄木捏成這般模樣……
哥哥剛剛怕是真的動了殺心。
沈泠伸手将桌上的玄木屑輕輕拂開,露出底下藏着的東西,泛着淩淩寒光。
她目光一頓,震驚道:“青玉琉璃?”
隻見那玄木盒子中,赫然躺着一把扇子,青玉為骨,冰絲為面,琉璃為飾,燦燦生華,精緻絕倫。
此扇的扇骨是千金難尋的玄山青玉,遇水變翠,遇血變烏,玉面輕薄,頂端卻鋒利無比,可單獨拆卸作武器使用,若是與合在一起,那便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利刃匕首。
扇面則是王秋朝尋來冥落冰山中的百年冰蠶絲所制,水火不侵,刀槍不穿,韌性極強。
合為刃,展為盾,扇中神器,青玉琉璃。
這可是沈泠當年親手設計的第一件武器。
但因得用料難尋,制作難度又極高,她暗中去尋了許多工匠,都是無功而返。
因為制不出來,沈泠将圖紙放在屋内的暗格裡,想着就此塵封,還為此懊惱了好一陣。
沈泠拿着玉扇,偏頭看向沈清臣:“哥哥。”
“如何,可還喜歡?”
沈清臣瞧見沈泠的模樣,便知她極為喜歡,眉眼柔和地笑道:“在雲青州時,我正巧遇見一位鍛造功夫極好的師父,便花了些銀兩,請他将這扇子做了出來。”
沈泠将玉扇展開,手指撫着鋒利泛涼的扇骨。
這等鍛造手法,怕是不僅是哥哥“花了些銀兩”便能求來的。
罷了。
哥哥不想說,她又何必追問。
總歸是她的哥哥,她今後也定會回報保護哥哥的。
沈泠笑了笑,将玉扇合上,把玩着側面扇骨上墜着的琉璃飾:“喜歡,謝謝哥哥!”
沈清臣摸了摸她的頭:“喜歡便好。”
“你我兄妹之間,不必言謝。”
沈泠摸上扇骨:“不過……哥哥,這玄山青玉是哪兒來的?”
沈清臣笑着回:“一早便準備好的,當年随季硯南下時順路去了玄山一趟。”
沈泠的手撫向扇面:“那這制成扇面的冰蠶絲又是?”
沈清臣垂着眸:“你秋朝哥尋來的。王家随是當年被季珩抄了家,但好歹先前也是東熙首富,在冥落和蒼瀾都有不小的産業,尋點冥落的冰蠶絲手到擒來。”
“最後一個問題。”
沈泠将玉扇放在桌上,擡眸看着沈清臣,唇角勾着淺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這個扇子的圖紙是哥哥從哪裡弄來的?”
沈清臣臉上的笑意僵住了一瞬。
從他準備這扇子的原料到如今送予小泠,用了整整四年。
時間太久,他竟是都忘了這一茬。
“小泠,這個是當時你畫完之後給——”
一向鎮定的沈大人頭一次慌了神,一邊強迫自己擺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一邊瘋狂想理由回沈泠。
“讓我來替哥哥說。”
沈泠倚在窗框上,跟沈清臣四目相對,讓他連躲閃片刻都不行:“我身邊的人裡,有哥哥安插的吧。”
“是誰?”
“讓我猜猜,祝柏、祝霓、祝旭……林笙,不會全是哥哥的人吧?”
沈清臣下意識脫口而出:“沒有,分明隻有兩個。”
沈泠挑了挑眉,雙臂環胸看着沈清臣:“哦?哪兩個?”
她一早便猜出來身邊可能有沈清臣的人,本來隻是想詐一下他,也不怎麼在意那圖紙的來源。
不曾想這一詐,竟還真的詐出來了。
她身邊的人分明都是她親手挑過來的,哥哥是什麼時候安插進來的人?
“哥哥。”
沈泠笑着:“從實招來。”
沈清臣阖了阖眸。
果然,不管過了多少年,他在妹妹面前還是藏不住情緒。
傳言中,太子殿下身邊的神機公子,喜怒不形于色,說話時難分真假,心思詭谲,多智近妖。
唯獨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妹妹,常常繃不住心思。
他不想瞞着她,也瞞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