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臣歎了口氣,手在沈泠的腦袋上揉了揉,頗為無奈地笑道:
“小泠,哥哥是不放心你。”
“你從外面帶人進府,若是哥哥不去探查敲打一番,如何能保證他們對你沒有二心?若非如此,爹娘也不會允許你光明正大地帶他們回來的。”
“你啊。”
沈清臣揉着揉着,曲指在沈泠額頭上輕敲了下:“家裡分明有專門的暗衛,你哥哥也有不少人手,隻要你找我們要,想要多少我們便給你多少。偏生要自己去收人,若是收到些有異心的怎麼是好?”
沈清臣的話像是在斥責,但聲音溫和,絲毫沒有兇她的意思。
“小泠。”
沈清臣站在窗邊,身後是青槐碧空,他立于其中,皎若玉樹,清似修竹。
本是淡漠的一雙桃花眸中染着柔意,他看着沈泠,模樣認真:“你要相信,哥哥永遠不會害你。若是有些時候哥哥錯了,那定是哥哥的關心用錯了方法,你一定要跟哥哥說。”
“哥哥安插人在你身邊,隻是為了保護你、幫你查探身邊的人。”
“從他們到你身邊開始,他們就是你的人,與我再無幹系,這圖紙也不是他們找出來的。”
沈清臣知道沈泠在顧慮什麼。
她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這個哥哥的監視之下,怕他擔心,也怕他插手她的一些計劃。
妹妹終究是長大了。
就像遲錦聞說的,小泠既然有能力,他這個哥哥又何必做她的絆腳石。
不如一早便坦誠,讓小泠也安心些。
“這個圖紙,其實是……”
沈清臣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泠攔住。
“不用說了,哥哥。”
沈泠對他點了點頭,眼中泛起清淺笑意:“隻要有哥哥方才那句話,便夠了。”
她将桌上的玉扇拿起來,對着陽光照了照。
陽光透過剔透扇骨,在上面隐隐顯現出一個淡淡的“泠”字。
這個是她畫圖紙時藏着的小心思,哥哥竟然也叫人做出來了。
“哥哥,謝謝你。”
“你不是已經說過了?”
“不一樣的。”
沈泠看向沈清臣,清淩的眼底映着陽光,融盡了裡面的冷意。
沈泠初來這個世界時,孑然一身,隻有洛洛一個小團子能陪着聊聊天。
後面哪怕過了許多年,也總有一種虛妄茫然的感覺。
直到現在,她好像才終于踩到了實處。
哥哥、爹娘、遲錦聞、林笙、栖染……
他們都是鮮活真實的人,也都是沈泠心上在意的人。
哪怕洛洛不在,她也不再是孑然一身。
洛洛曾問過,若是沈泠能順利活到大結局,會想實現什麼願望。
沈泠想,她的願望現在已經實現了。
有親人,有朋友,不再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或許這就是她來這個世界的意義。
而在冥冥之中,沈泠也似乎早有感應。
她到這個世界,絕不是偶然。這個世界也遠不止是個遊戲那麼簡單。
而這所有的答案,隻有一個人能解答。
洛洛。
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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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涼,秋雨綿綿。
一個公子在街旁未走的攤販處買了把油紙傘,冷白的指節握住傘柄,走在街上的石闆路上。
布冠素衣,細雨紙傘,自遠處緩步走來,像是從那畫中走出來的翩然少年。
布冠公子打着傘走到一個小巷,忽地腳步一頓,彎腰撿起了地上一隻正在雨中發抖的小橘貓。
清透恣意的聲音在細碎雨聲中響起:“洛洛,你怎麼在這裡?”
洛洛可憐兮兮地擡眸:“喵嗚?”
這人是誰?
為什麼這人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我是扶月樓的畫師,名喚君慕。”
君慕彎着唇,将橘貓抱在懷裡,任由它的泥爪子在衣袖上踩出印子。
許是快入冬了,近日的晚上倒是愈發冷了。
得快些回去,不然怕是要染上風寒,到時候可麻煩得很。
君慕伸手點了一下洛洛的額頭,無奈道:
“你這小家夥,若非我走來這,你不是要一路冒雨回去?”
“走吧,我帶你回去。”
洛洛乖巧地縮在君慕的懷裡,心虛而又柔和地“喵”了一聲。
在蒙蒙細雨中,一人一貓撐着傘,消失在了雨幕的盡頭處。
卻無人發覺,在暗處,一道幽深的眸子,正死死盯着他們遠去的背影。
修長的手指緊扣進牆縫,指間漸漸滲出血珠,沿着牆壁往下滑落,又很快被雨水沖刷殆盡。
那人……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