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凝落參橫。
落泠苑中,沈清臣跟沈泠在窗邊對坐,執棋對弈。
沈清臣執着黑子,擡手思索片刻,穩穩落在白子左前方,周圍的黑子相連,對白子呈包圍相攻之勢。
“小泠,你要輸了……”
沈清臣淺笑,擡眸看向對面,忽地目光一凝。
隻見沈泠單手托腮,将白玉做成的棋子放在指間把玩,目光飄遠望向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今晚約了遲錦聞來,若是哥哥跟他碰見,多半會跟先前一般跟他打起來。
待會兒還是得找個機會把哥哥引開。
“咳——”
沈清臣輕咳了聲,将思緒飄遠的沈泠拉回來。
她想起現在還在跟哥哥下棋,瞬間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頭:“抱歉哥哥,方才走神了。”
“我們繼續下吧。”
“罷了,執棋之人若是心不靜,也下不出好棋。”
沈清臣将棋盤上的棋子一個個撿起,輕歎一聲,有些無奈地笑笑:“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讓哥哥猜猜,莫不是你那位混賬又蠻不講理的心上人?”
“哥哥怎麼知道?”
沈泠下意識脫口而出,而後迅速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哥哥我若是想知道什麼事,這天下間沒什麼是能瞞得住我的。”
沈清臣彎腰在她額上輕敲了下,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潋滟的桃花眸中映着月光,皎然似玉,溫潤清朗:
“我不攔着你們。但是現在時辰晚了,你跟他見了之後,記得早些将他趕回去。”
沈清臣想着,又補了句:“你現在還小,不能讓他留宿的。”
雖說是隻差幾日便及笄了,但在沈清臣眼裡,沈泠一直都是他的小妹妹。
遲錦聞那個混賬,能得小泠半分喜歡,不知是上輩子積了多少的福分。
“哥哥!”
沈泠的耳根不自覺地紅了下,别過臉去:“……就算哥哥不說,我也不會留他的。”
“那就好。”
沈清臣的手往下,捏了捏沈泠的側臉:“哥哥就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們二人相聚。”
沈清臣将棋子和棋盤收至高處,推開門走出去。
待走到院門外時,他回頭瞧了眼,确定沈泠沒有注意他後,轉身就跳上牆檐,躲在院中的槐樹後面,觀察着沈泠卧房的一舉一動。
話雖如此,他還是不相信遲錦聞那個混賬貨色的品性。
他妹妹心性純良,平時不谙世事,可别被那心裡全是腌臜東西的混蛋給帶壞了。
屋内
沈泠站起身,在書架旁打開一個暗格,從裡面取出一個長木盒。
木盒打開,裡面赫然躺着一張金光閃閃的長弓,弓身用的是最為昂貴堅硬的玄木,在上面細細雕刻了鳳凰紋樣,以金相漆,紅玉點睛,被燭火一照,栩栩如生。
沈泠将曜日弓拿出來,伸手拉了下弓弦。
不愧是她費盡心血尋來的材料,果真韌性十足,可将使弓人的力道放大數倍。
曜日弓是她自己設計的第二個武器。
青玉琉璃她沒尋到材料和工匠,因此擱置許久,便将所有的心血全都放在這一張長弓上。
最後她尋到東熙最好的工匠,用頂級的材料将曜日弓做了出來,卻因無人可贈,将它放在武器閣裡,成了裡面的鎮閣之寶,若是要取用買賣,都要獲得她的首肯。
無數人慕名而來,想尋她求得此弓,沈泠隻看了他們一眼,便一一否決。
真正的神兵,應該屬于最适合它們、能發揮它們最大效用的主人。
那些人都不是。
沈泠本以為再也遇不見适合曜日弓的人,直到那天,她翻過落泠苑的牆檐,于青石巷中窺見一紅衣少年。
少年雙臂環胸,斜斜倚在牆邊,驕矜明朗,笑得放縱恣意。
隻那一瞬間,沈泠便知道,那是最适合這張曜日弓的人。
遲錦聞。
曜日弓就是為他而生。
“阿泠!”
熟悉的聲音自窗外響起,沈泠回頭看去,就見遲錦聞開了半邊窗戶,倚在窗框邊上,鳳眸噙笑,朗俊昭然。
一如當年的紅衣少年。
“你來了。”
沈泠的眉梢也染了些笑意,走過去将手上的木盒遞給他。
“這個贈你。”
“你當初說你喜歡,我便去武器閣取來了。”
她将裡面的曜日弓取出來,同時從木盒底下掏出兩個玄金護腕,戴在遲錦聞的手腕上:“還有這個,也一并贈你。”
遲錦聞看見朝思暮想的金弓,一時驚愕,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
沈泠颔首:“曜日弓。”
沈泠将護腕給他戴好,往後退了兩步,仔細打量着遲錦聞。
遲錦聞将曜日弓從木盒中取出來,挽在手中。
曜日弓上的金色紋路盤旋而上,似是要跟那遲錦聞腕間的玄金護腕融為一體,銀冠束起的馬尾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晃動。
風動眉梢,光照衣角。
郎君挽弓輕笑,眉目熱烈。
“果然适合你。”
沈泠走上前,跟他隔着窗框對視,眉眼微彎:“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這麼覺得。”
“真的嗎?”
遲錦聞的聲音帶了些顫抖。
他記得他曾經跟阿泠說過,他喜歡這把弓。
明明是那麼小的一件事,她竟然一直記到現在,還從武器閣裡取了來。
她一直記得他說的話。
她從很久之前就覺得這把弓适合他。
她為了他去跟那個極不好惹的閣主打交道,就為了把它取來送給他。
遲錦聞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了。
他垂着眸,将曜日弓放回到盒子裡,極為珍重地蓋好。
“怎麼放下了?”
沈泠察覺到他心情的變化,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遲錦聞擡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眶映入沈泠的眼簾,帶着極為複雜的神色。
她愣了下,正要發問,便被遲錦聞攔腰攬着,放在窗框上壓着親吻。
沈泠的後腰壓在窗沿,硌得有些疼,她蹙着眉,伸手微微推拒,卻被遲錦聞伸手攬住腰,往他的懷裡靠過來。
遲錦聞的手攬得越來越緊,唇舌也越發灼熱。
沈泠被燙得渾身顫抖,原先身上的冷氣一接觸到遲錦聞,就像是碰到了火爐,直接消融了個幹淨,哪怕是在外面,也全然沒了半分冷意。
隻剩下灼熱交纏的呼吸,泛紅的眼尾,還有耳畔流連的啞聲低喘與震顫心跳。
遠處看着兩人擁吻的沈清臣:……
沈清臣的手指撐在樹幹上,用力攥緊,一不小心就在樹上凹下去幾個小坑,他卻渾然不覺,在心裡默默數着遲錦聞的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