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四年十月辛卯,黎明将啟未啟,天地尚在微光與黑暗的縫隙中顫動。
章德殿前,金爐未焚,宮鐘未鳴,朝霞猶未破曉。
然天象異動。紫微垣之中,帝星忽然光華大盛,拂散霧霭,如琉璃碎霞傾天而下。而在帝星之側,赫然閃現一枚赤色新星,色如朱砂,灼灼其華,與東升之月遙遙相映,似争輝而不相奪,交相為耀。
太史局掌天者夜觀星辰未歸,彼時疾步奔入章德殿,衣袂帶霜,伏地叩首,聲音激動而急切:
“啟奏陛下,天降祥瑞,雙星拱月,帝星不孤,此乃典籍所載‘女主興盛,中宮得輔’之異象!”
“此星名曰‘昭儀’,隻在太平盛世前夕現身,與帝星并輝者,前有姜皇後理禮成周,後有太姒母儀三代,今日再見此象,乃天示兆矣!”
殿中宮人錯愕未及言語,已聞宮外晨鐘一聲長鳴,如天鼓應和,宮阙微震。
章德殿朱門大啟,檐角金鈴輕響,似有風自天際而來,拂動帝王身後的冕旒。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向階上那道玄色冕服的人影。
劉肇立于丹陛高處,玄袍曳地,身上日月星辰十二章紋,在晨光照耀下隐隐生輝,如星河倒映于衣。他的手握着象牙笏,指節微微收緊,卻并不因星變而慌,反而神色愈加安定。
他擡起頭來,仰望天象。
那赤星之光穿越寒霜晨露,恰好照落在他額間,宛如點朱封印,百年難見的蒼穹異相,與他冕旒之下淡然的眉目交相輝映。
他唇角微揚,低聲而堅定地道:
“朕的皇後,當得起這天命。”
言出如金石之聲,響徹殿内。衆人聞言,盡數跪下,山呼萬歲,聲震九重天阙。
有人悄然擡頭,望向殿外蒼蒼天穹。天光初裂,一道金線自東方破雲而出,猶如神策将軍開陣圖,驅散夜的殘影。
而在萬丈霞光之中,将為後之人,已由蘭林殿起身,步入這場注定載入史冊的命運之朝。
她将迎着星輝與晨曦,踏上鳳阙之階,成為與帝星并肩的那顆赤子之星。
薄暮初退,太廟鐘響三度,鐘聲震天,肅穆如蒼。鄧綏身着玄色十二章翟衣,腰束白玉紋绶,胸前鳳羽暗紋隐隐生輝。她頭戴九鳳金冠,雲鬓高挽,步辇徐徐行至太廟前階,身姿端肅,神情凝靜如玉。
禮官高立丹墀之上,展開金冊,朗聲誦讀告祖祝文:
“今承天命,冊立皇後鄧氏,以配天子之德,承宗廟之祀,昭日月之儀。伏祈列祖在天,鑒此忠貞之心。”
禮畢,劉肇自丹陛而下,手執一方溫潤玉圭。其色清透,其形方正,乃象征天地、君德、國統之器。
他将玉圭親手交予鄧綏,二人并肩而立,共執其柄,象征“帝後同體”,共掌乾坤。
玉圭在晨光中折射出微光,映照在兩人掌間,似握一國命脈,又似兩心契合,舉世見證。
正午時分,典儀啟駕,帝後共赴天壇行祭天之禮。天壇青瓦白石,四望無垠,檐角振振,祭樂起而不息。
鄧綏步上壇階,裙裾曳地,如水波般流動。她緩步至祭台之上,執三爵之酒,親酹蒼穹,拜伏天地:
“謹以清酌庶羞,告天承命,願社稷久安,百姓樂業。”
話音甫落,忽有異象自雲霄而下,遠處一隻白鶴翩然自雲間滑翔而來,羽翼如雪,繞壇三匝而鳴,其聲悠揚,如玉磬撞鐘,繼而振羽而去,直沖霄漢。
群臣嘩然失聲,衆口稱頌,太常卿魯恭率先俯首高呼:
“天現白鶴,鳳儀昭昭,乃鳳命所歸!天命可貞,國運當興!”
其聲回蕩壇宇之中,餘音未絕。
劉肇執鄧綏之手,仰望長空,低語:“今日之後,天與地,皆記你名。”
至申時,德陽殿前,金輝灑地。三公九卿分列兩側,羽林列陣,文武俯首。
皇後金印紫绶,由司徒魯恭捧持前來,印文“中宮之寶”,權鎮六宮,禮制崇重。
當衆人正肅候禮畢,劉肇卻忽然擡手止之,神色肅然。
“印绶之授,不應假手他人。”
他緩緩自禦階而下,步伐沉穩,衣袂如雲。他親自取過金印,以君王之身、夫君之意,為鄧綏系上那條象征六宮之統的紫色绶帶。
他低聲,柔然道:“從此,你與朕共掌河山,共載風雨。凡日月所照,江山所及,皆是你我的天下。”
那一瞬,四野無聲,唯見兩人衣袂交織,绶帶輕拂,締結如誓。
鄧綏屏息而立,旋即跪地行三拜之禮。
一拜,君恩如山,夙夜以對。
二拜,蒼生萬戶,與民同心。
三拜——
她回身,眸光穿越長階與衆臣,望向末席之中那一襲素衣的身影。馮岚倚坐在末位之下,淚目而笑,手腕上那枚鄧綏親系的五彩繩,在風中與鄧綏鳳冠垂下的珠玉輕輕交輝,宛如執手共度之盟。
鄧綏微微一笑,唇動卻無聲,仿佛隻為馮岚一人低語:“你我俱在。”
禮畢,文武百官上前稱賀,百樂齊鳴,宮人捧瑞果玉壺,金鐘玉磬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