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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三辭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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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十四年深秋,宮苑梧桐盡黃,風吹葉落如雨,仿佛天地間也在為一樁難決的命運搖曳。

尚書令奉诏入崇德殿時,晨鐘方歇,殿門半掩,香案前淡煙未散。鄧綏坐于榻側案幾之後,一身月白宮衣,左手執筆,緩緩謄抄着她從現代帶來的記憶。紙上字迹極為細緻,每一筆都凝神沉思,那正是尚未成書的《傷寒雜病論》。

墨未幹,诏聲先至。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正坤儀之位,立中宮之主,以正宮闱之法,安四海之心。冊立鄧氏為皇後……”

她聞聲未動,隻停下筆,凝視案上最後一行藥方配伍良久,爾後沉默地割下一縷青絲,系于诏書之上。聲音輕如夢語,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堅定:

“妾不敢奉诏。”

她擡眸,望着那位尚書令,道:“請陛下先閱暴室檔案,章德年間,窦皇後小産案第七卷。”

尚書令一怔,接過她遞來的封緘卷宗,那是自禁中密檔中調出的舊案,斑斑痕迹的竹簡,年代久遠,墨迹暗紅。

當晚,章德殿中火光未滅,劉肇獨自展卷。簡末一行微弱的新批,字迹顫抖,卻筆筆入骨,“窦氏胎死腹中,實因誤觸椒房殿中巫蠱偶。”

而簡背之上,新添的朱字,筆迹清瘦微歪,卻一望便知出自鄧綏之手:

“妾若為後,恐蹈覆轍。”

他目光凝在“覆轍”二字上,良久未語,終在诏書底端批下“再議”二字。筆鋒一頓,朱墨微漬,仿佛壓下的,不止诏意,還有一腔動搖難掩的憐愛。

重陽祭祖之日,細雨霏霏,太廟香火初燃。

鄧綏一身素衣,發鬓低束,緩緩跪于玉階之下。她高舉雙手,奉上連夜繡成的經幡,其上字字清晰,是三條自罪之辭:

“妾有三罪。”

“其一,擅預朝政。其二,私結外臣。其三——”

她忽而起身,拂開身後屏風。那原是一塊素白帛幕,而今帛背赫然寫滿上百個名字,密密麻麻,字迹焦急,是她連夜謄錄的巫蠱案受牽婦孺之名,筆迹之中,有人名旁注“流徙”、“鞫問”、“夷族”。

宗正卿倒吸一口涼氣:“鄧貴人……這是何意?”

她伏地叩首,聲音帶着雨意般的清冷:

“妾若戴鳳冠,這些因妾案牽連的婦孺将何以自處?妾不忍因一己尊榮,而使他人家破人亡。”

她額頭觸及冰冷玉階,發絲沾滿泥水:“願陛下先赦無辜,再議立後。”

殿階之上,劉肇望着她素衣沾泥,指尖縫隙裡都是墨黑,那是她連夜為這些人寫下的陳情書留下的印記。他沉默半晌,解下大氅,親自覆于她肩上,低聲道:“準奏。”

數日後,金銮殿廷議尚未終,鄧綏卻自請一事,她于蘭林殿前設香案,當衆焚毀自己親筆編纂的《河西屯田策》。

“皇後之尊,當靜居深宮,不可幹預廟算。”她手執火把,點燃那卷字字千金的策論,“妾這些越俎代庖之策,皆為妾身之罪,請陛下,付之一炬。”

火舌如蛇,舔舐着卷軸邊角,那一字一句,皆是她數月心血,如今卻在灰燼中消失無聲。

忽而,馮岚自末席奔來,驚呼:“不!綏姐姐為這策論嘔心瀝血!”她徒手撲向火堆,去搶那未盡的書頁。

火光中,紙灰飛舞,馮岚手背已被灼出紅痕。

“阿岚!”鄧綏疾步前來,緊緊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懷中。她擡起頭來,目光轉向殿中列席群臣,神色悲懇:“妾無意争寵争位,願永居貴人之位,輔佐賢後,共安六宮。”

她聲音未落,卻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劉肇已然暴怒起身,踹翻禦案,禦筆卷軸飛濺,火星乍散。

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至殿心,低吼如雷:

“夠了!你可曾問過朕?你不願為後,那你該把朕放在哪兒?!”

他一把掰開她緊握的掌心,手心處被指甲掐出深紅血痕,已見肉色。他盯着那一圈痕印,眼中翻湧着怒意與心疼,咬牙質問:

“這‘死生同契’四字,是不是朕與你親手刻的?!”

那原是他親自贈她的玉镯内銘,昔日以紅玉刀劃下誓字,如今卻早已因裂而模糊。

她不言,隻是眼眶一熱,淚水終是滾落,狠狠砸在那枚碎裂玉镯之上,發出脆微的“咚”聲,如打在他心頭。

天地靜默,大殿無聲,隻有風過,拂起她素衣飛揚,仿佛昭告着一個女子的三讓三辭,既為天下,也為自己。

劉肇忽然撩袍跪地,金龍紋廣袖拂地而響,宛如風雷低鳴,驚得四座皆寂。

“仲舉!”鄧綏驚得一時失聲,倉皇欲扶,卻被他一把反手扣住腕脈。

他的掌心滾燙灼熱,覆在她舊傷之上,仿佛将未說出口的執念盡數傳遞。那腕上的皮膚,本就因日前玉镯碎裂而結痂,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溫度喚醒,似火中餘燼重燃。

“第一次,朕用诏書傳情;第二次,朕以赦令解意。”劉肇聲音低啞,字字如烙,“這第三次——”

他從懷中緩緩取出一物,掌心攤開,是一枚褪色的五彩繩結,舊色斑駁,結頭微散。

“用你親口對朕說過的話。”

那正是當年她為他縫制的解毒香囊之上所系之結,連線紋都帶着歲月染色的暗紅。劉肇輕輕将那繩結系在鳳印之上,指尖纏繞間,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虔敬,如同封存一段信仰。

“你說,‘世間愛,本有千萬種’。”

他望着她,語聲緩慢而執着,“朕的敬重,你的憐惜,馮岚的情義,甚至班昭的循循教誨……皆是一種‘同氣連枝’。”

言至深處,鄧綏的淚終于落下。

那繩結輕輕一顫,滴水滾珠,竟落入中間一顆深紅的相思子之上,她曾随手藏入的念想,如今早被他珍而重之地藏了多年。

“陛下……何必如此……”她顫聲低語,指尖輕撫那顆朱紅,眼中悲喜交織,心潮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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