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母神色巋然不動道:“上京赴試的資費,不是咱這等家庭三年就能攢下的。況且那時你兄弟也長大,若是都出去考試,隻會比如今還要窘迫。要麼今年就動身,要麼你憑借如今舉人身份找一份事做,永不許你這樣垂頭喪氣的,也永不必再提上京的話。”
應雲手委屈隻喚道:“娘!”
應母笑道:“就知不是你的真心話。你的心事,娘明白,你的志向,我跟你爹自然會盡所能成全。”
這時,外面驟起一聲疊着一聲高喚:“阿手,阿手,快出來,有好事!”
應雲手跟母親對視一眼,幾步沖出來,面上隻是迷糊:“是怎麼了?”
元時笑嘻嘻拉了應雲手朝外就走:“出去說,先别讓你爹娘知曉,我們偷偷告訴你一個。”
應母亦聞聲出來:“什麼好事瞞着我?”
元家兄弟隻得行禮:“請應伯母安。”
應母含笑道:“早聽出來是你兄弟,吵的半條巷子都聽見了,有話早說。”
元時偷偷吐一吐舌頭,開心道:“我四叔家的老七,年歲與應家長妹匹配,欲與伯父伯母做親。”
應母當即愣住:“何時說的?”
元旬忙解釋道:“才說的,我倆偷聽出來,想着先來報個信。”
應母非但未見欣喜,反倒眉間蹙緊:“怎麼忽然就提起這話?”
元時接着道:“前日酒席上,族長見到阿手,十分的歡喜,拉着手說了不停,回去在本家中誇了不停,還說阿手不論進京赴試與否,今年的新舉人老爺,今後也是咱望江,乃至睢州府的官家老爺了,再将全家接去睢州府,前途不可估量。”
應雲手冷笑道:“原來如此。我的兩個妹妹年歲尚小,非是待價而沽,更不容得别人口中來回掂量。他們是否還說,将來我若得一官半職,我應家的嫁妝當更為豐厚!”
應母也聽出其中不妥,卻免不了訓斥兒子:“不許無禮。”
應雲手指着元家兄弟道:“什麼族長、長老,可是你倆的主意?”
元時當即怒目:“怎麼說話呢!我倆好意過來提前告知,行就行,不行再尋事主去,跟我瞪什麼眼,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
元旬忙附和着:“就是,就是。阿手,你可要想明白這事,反正我倆琢磨着,你正為無錢上京發愁,可巧錢自己就來了。到時候提前說下,聘禮若一時籌措不及,不妨先折兌成銀錢送來,不是兩全其美。”
應母一把拉兒子向身後,緩語問道:“你倆過來尋阿手,是有别的事,還是就為這句話?”
元時誠懇回答:“我倆偷聽家長談話,當做一件喜事,想着阿手定然也喜歡,忙不疊過來相告,不期打擾伯母。”
應母“嗳”一聲,諄諄叮囑道:“不怪你們。你三個跟着曲先生讀書,一向用功上進,你們各自的家裡為着前途也從未給你們訂親,不怪你們不知道。這提親訂親乃兒女一生大事,姻緣更是神仙早暗中定下,不是你提一句,我應一句就成了的,兩邊來回過禮好幾遭,中間經曆太多事,也有一上來就不成的,也有先成了,中間出了事故,最終又團圓的,也有本來成,最終卻不成的。至于這件事,你們知道就好,千萬别再家裡家外的到處嚷嚷,讓外人聽見,笑話你們讀書讀癡傻了。”
安撫好送走元家兄弟,應母挑眼向兒子:“跟我過來。”
為防止應雲手底下的弟妹聽見,應母将長子帶到廚房,厲聲問道:“這裡面有沒有你的事?”
應雲手當即給母親跪下,摟着母親的腿委屈不已:“娘!望娘相信兒子。若是元家老四來提親,您跟爹千萬别應。他不是好人,幼時我們在秦家大宅裡見過白日搶劫秦家的匪徒,裡面就有元家老四,兒子記那張臉記一輩子。什麼乘虛而入,乘人之危,趁火打劫,捧高踩低,都是他家慣使的招式。”
應母問道:“你說他家趁火打劫,我問你,他家趁什麼火,打什麼劫?”
應雲手推測道:“必定是大旬和小時,他倆知道我志向高遠,家中窘迫無财力上京,故意在他家提起我,想着若是直接說是我,我必定不應,退而求其次給他七弟與長妹牽媒。”
應母教訓道:“莫拿這等惡意懷疑自小的好友。咱縣一下出了三個舉人,家家誰不議論,隻怕不止他家。”
應雲手歪頭執拗道:“誰家都使得,就是他家不行。”
應母垂眼望着長子,心疼道:“他兄弟隻是順耳一聽,或許準确,或許不準确,你先氣得要不得。放心吧,等晚間我把這話告訴你爹,大家商量商量。你兄妹四個,娘舍得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