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巨大的鏡球困住後，季書淮來到一個全都是鏡子的山洞裡。上方，四壁，就連腳下踩的都是鏡子。
季書淮低着頭，看着無數張自己的臉看着自己，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怒……唯獨沒有一個和他此刻的表情一樣的。
太可怕了。
也不是可怕，而是太詭異了。
無論往哪個方向看，都能與自己的臉對視。而且明明是自己的臉，卻和自己的表情不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季書淮揮動吞天，鋒利的劍氣劃向鏡片，清脆的碎裂聲音響起，面前的鏡片帶上一道裂痕，然後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合。
一塊與身高等長的鏡子出現，立在季書淮面前。季書淮歪着頭，奇怪的看向鏡子，情不自禁的欣賞了一下自己的臉：“什麼東西……我真帥啊。”
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一個邪性的笑容：“那當然了，我最帥，我是這天底下最有天賦的人，七天突破金丹期，二十一天突破元嬰期。”
季書淮點頭：“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可是……”鏡中的自己話峰一轉，“我狂妄自大，沖動易怒，做事不考慮後果，差一點害死淩羽，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季書淮看着鏡子失神，澄澈的瞳仁逐漸失去焦距，變得混沌渙散，我差一點害死淩羽，我太沖動了……我做事為什麼要那麼沖動呢。
如果淩羽沒有再生能力，如果淩羽真的被鬼嬰吃了，他該怎麼辦？花千棠又該怎麼辦？
“季書淮！那天在鏡明台上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要讓淩羽替你擔下你沖動的後果？”鏡子中的季書淮面目猙獰，一字一句逼問季書淮。
字字句句變成刀子，紮向季書淮的心口。
季書淮痛苦的搖頭，失神般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為什麼要讓淩羽承擔我沖動的結果？該死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
“用吞天了結自己吧，去死吧……”
“我應該去死。”
鏡中的季書淮蠱惑道：“讓我代替你吧。我謙虛有禮，冷靜沉着，更加警惕。我比你強大，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讓我取代你的位置，成為他們的朋友吧。”
季書淮的眼睛徹底失去色彩，鋒利的劍刃橫在自己的脖頸上，隻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割斷脆弱的頸項。
“砍下去吧。砍下去你就解脫了。砍下去你就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了。”
劍刃沒入肉裡，血珠滲出。
“砍下去吧！讓我替代你！讓我成為你！我才是真正的完美的季書淮！”由于這裡都是鏡子，全都是鏡中季書淮的面孔，邪惡的聲音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在季書淮耳邊。
一點一點擊潰季書淮的内心。
心裡防線即将被擊潰時，腦海裡突然出現媽媽的聲音。
記憶中，媽媽拍着他的背，輕輕晃着他，柔和的看着他：“媽媽的小墨，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誰都替代不了。”
“放屁！”季書淮手腕翻轉，劍刃看向面前的等身鏡，血珠灑出去，脖頸上的傷口迅速愈合，“代替我？你哪來的自信？沒人可以代替我，就連我自己也不可以！”
咔嚓！等身鏡碎裂！
鏡中的季書淮驚叫：“不可能！這不可能！為什麼？你竟然沒有被蠱惑！？”
“那當然了，我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自戀。”季書淮劈了一劍，“我是有很多缺點。”
又砍了一劍。
“我是沖動易怒。”
砍向周圍的鏡片。
“我是做事不考慮後果。”
“但我在改。”
“小墨，做錯事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承認自己錯了，不肯改正自己的錯誤。”
“我是不夠完美，但是人無完人，”季書淮揚唇一笑，最後一劍劃碎腳下的鏡片。
“我會一點一點改正自己的缺點。”
沒有完美的生活，更沒有完美的靈魂。
我們隻需要腳踏實地，盡力而為……
“我相信有一天，我會變成自己想成為的人，而不是用可笑的赝品取代自己，那種事情，隻有傻子才做的出來。”
“我的世界我要自己去看，我的路我要自己去闖。”铿锵有力的聲音将鏡球震碎，咔嚓咔嚓一聲接着一聲，光滑的鏡片爬滿裂紋。
季書淮蓄力起跳，騰在半空，用力劈向鏡片，啪！所有一切徹底碎裂！噼裡啪啦的聲音砸在地上，他單手持劍伫立在原地，光線落進來，破碎的鏡片變成蝴蝶，在他身後翩飛起舞，落在地上栖息。
“我會緊緊把自己握在手上，一點一點填滿不完美的靈魂。”
季書淮揚了揚下巴，神情桀骜，身形纖瘦欣長，氣質張揚，不可一世，仿若整個世界都是他的。
啪啪。
響起掌聲。
季書淮看向聲音的發源地：“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淩霄看向季書淮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欣賞：“不錯，竟然破了我的萬鏡陣。你可知，還從未有人能從萬鏡陣中走出，因為人的内心是脆弱的，往往最喜歡自己困住自己。”
“哦，那又怎麼樣。”季書淮道，“死老頭兒，你誣賴我偷你秘籍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淩霄笑了笑：“不過多了一些曆練，剛修到元嬰期而已，口氣竟如此的狂妄。不過，我很欣賞你的這份狂妄，隻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做我的爐鼎。”
征服起來才有快感。
季書淮道：“我呸，誰要做你爐鼎，你一個人年過花甲的老頭，惦記我這個如花似玉的美男，惡不惡心啊。還有，你沒聽說過嗎，不管打不打得過，氣勢上要先壓對方一頭。”他沒心情跟他們閑扯下去，若是君臨發現他不見了，肯定會很着急。
“打死你就能放我出去了對吧？”
淩霄也沒再說廢話，召來銅鼎，直奔主題。季書淮定睛一看，這不是被君臨一腳踢碎的銅鼎嗎，又被淩霄修好了。
既然如此，他就再把銅鼎砍碎，讓淩霄拼都拼不起來。
“讓你看看我新學的劍法，”季書淮一個箭步沖上去，“我的師傅可比你有含金量。”
揮劍砍向淩霄，。
淩霄站在原地不動，二指夾住迎面而來的劍刃，“小子跟我鬥你還太嫩了。”
“是嗎？”握在右手的劍消失，左手多出一把劍，砍在淩霄腰側，“這一招叫，聲東擊西。”
左右互換，光影速度變幻，實在太快，淩霄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季書淮的劍就轉移了，并捅在自己的腰上。
淩霄一寸一寸把劍從自己的腰側推出去：“你竟然學會了左手用劍。”
季書淮道：“哪裡哪裡，随便耍耍罷了。”右手一握，劍又回到右手，毫不猶豫捅向淩霄的另一側腰。
“這一招……還沒想好，不如你來起個名字吧。”季書淮歪頭一笑，“不如，就叫戲猴怎麼樣？”
“你！”淩霄屏氣凝神，内力運作，震飛插在體内的劍，傷口噴出一截兒鮮血，然後愈合，隻剩白色衣服上有點血迹。
淩霄道：“你太目中無人了，今日我便好好挫一挫你的銳氣！好讓你看清現實！”
季書淮伸手，吞天又飛回手中，“來呀，誰怕誰啊。”
碎裂的萬千鏡片從地上漂浮起來，組成一把巨劍，被淩霄握在手中。
他一手握劍，一手持銅鼎。
巨劍劈向季書淮，銅鼎也從手中飛走，壓在在季書淮頭頂上方。巨大的陰影将季書淮籠罩，他發現自己竟走不出銅鼎的陰影，被銅鼎完完全全鎮壓着。
巨劍劈下來，他無法躲避，隻能硬着頭皮接下淩霄的攻擊。沖擊力太大，他咬着牙被迫向下蹲，雙腿彎曲，雙臂卻抻得筆直，踩着的地方承受不住法術的重量，開始碎裂。
“鏡陣！”季書淮低吼，勁側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
碎裂的鏡片浮起來，無數個季書淮從鏡中出來。同季書淮一樣的姿勢，舉着劍抵擋淩霄的攻擊。
一部分季書淮擋住銅鼎的攻擊，一部分季書淮攻擊淩霄的背後。
淩霄無比熟悉這個法陣，這是[萬鏡陣]的第一階段，使用者可以利用任何成像的東西，召喚出一模一樣的自己。
水面，光影，鏡片……隻要可以出現影像，就可以開啟鏡陣。
沒想到季書淮竟然也會。
“真是小瞧你了，沒想到風自為竟然把這種高級的陣法傳授給你了。”想當年，他費盡心思尋找風自為遺留下的術法，最終隻找到一些殘卷。
他通過那些殘卷，花費好幾年，才複刻出風自為的法術。
沒想到，他幾年的怒力，比不上季書淮的一次機遇，輕而易舉得到風自為的全部絕學術法。
不過，季書淮的鏡陣運用的沒那麼熟練，淩霄一揮手，便将圍堵上來的鏡像拂開了。鏡像碎裂開，落在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跟我鬥，你還不夠格。”淩霄道。
“我師父可比你這個死老頭稱職多了。”幾個季書淮合力抵住巨大的鏡劍。
風自為五指并攏，掌心慢慢向下壓，鏡劍受到控制往下沉幾分，壓得季書淮更加直不起腰來。一排季書淮單膝跪在地上，每一張臉每一個表情都在用力。
咔嚓咔嚓。
膝蓋跪着的地方開始碎裂，像蜘蛛網那般碎裂開。
淩霄居高臨下看着季書淮垂死掙紮，譏笑一聲：“機遇再好還不照樣被我踩在腳下。别掙紮了，束手就擒吧，對你我都有利。”
“不、可、能！”季書淮紅着臉，一字一句道，“我季書淮從不認輸！你越是壓迫我，我就越是要反抗！”
“淩霄，我絕對不會落到你手上！”季書淮嘶吼，“吞天！破萬鈞！”
一排季書淮一起用力，慢慢的頂着巨劍站起來。淩霄認真起來，手掌往下壓，企圖重新把季書淮壓在劍下。
季書淮呵了一聲，全身每個毛孔都在用力，丹田的靈力翻湧，彙聚到掌心一處。
一排季書淮齊聲呐喊：“淩霄，你絕對奈何不了我！”
嘭！
鏡片組成的巨劍竟被季書淮的靈力生生震碎了！淩霄眯了眯眼睛，這天底下還沒有人能從他的[萬鏡陣]中逃脫，更沒人能在他手上撐過三個回合。
季書淮是第一個。
千鈞一發之際，季書淮頭頂上方的銅鼎鎮壓下來！季書淮都沒反應過來，巨大的陰影迅速把他淹沒，就像海浪吞噬海岸那般迅猛。
“淩霄你卑鄙！”季書淮的聲音被吞沒在銅鼎裡，隻剩下悶悶的會響。
“跟我鬥，你還嫩了點，”淩霄冷笑一聲：“天賦再高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落到我的手中，被我煉成爐鼎。”
他閉上眼睛，施法念訣。
壓在地上的銅鼎迅速旋轉。
咔嚓咔嚓一個又一個季書淮接連碎裂，滿地的鏡片化作白色的絲線消失在原地。
白絲線會發光的，随着白絲線的消失，這裡也慢慢暗了下來。
被困在銅鼎裡面後，季書淮一直在劈銅鼎的内壁，一下又一下，都掄出火星了。星星點點的火星，竟成為銅鼎中唯一一抹亮光。
“艹！”季書淮暗罵一聲。忽然感覺天旋地轉，腳下踩的不是堅硬的銅壁而是軟綿綿的棉花。
基本上站不穩。
哐當一聲，吞天從手中脫落，砸在地上。
然後變成一團黑霧，重新纏繞在季書淮的食指。
晃得太難受了，根本就站不穩，也沒有辦法施法。季書淮伸手，試圖扶住銅壁穩住自己的身體。
伸手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了。
“奇怪，是我的手變長了嗎？”季書淮嘟囔着，又伸出左手摸另一邊的銅壁，沒想到竟然也摸到了。
雙臂完全展開，可以同時觸碰兩邊的銅壁！他的臂展有那麼長嗎？那麼大的銅鼎都能摸到邊。
感覺到擠壓感。
不是他的手臂變長，而是銅壁在旋轉縮小。銅壁在縮小，在擠壓他。沒過多久，他連完全展臂的空間都沒有了。
“死淩霄！有本事别拿你這破鼎對付我！正大光明的跟我打！”季書淮幾乎是咬着後槽牙說出來的話。
現在不僅不能展臂就連伸直一條胳膊的空間都沒有了。季書淮喚出吞天，把吞天卡在空間裡，試圖用這種辦法阻止銅鼎縮小。
感受到阻力，淩霄加大了施法的力度，控制銅鼎更快的縮小。一股強大的法力注入進來，季書淮痛苦的悶哼一聲，捂着胸口跪在地上。
疼痛從上到下開始，最先疼的眼睛，刺痛，就像是有針在紮。而後就是脖頸，好像有人用力的捏住他的脖頸，讓他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