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晏縛簡短回答。
糖紙飄落在兩人之間的座椅上,帶着江景淮指尖的溫度,晏縛假裝系鞋帶,悄悄伸出右手将那張糖紙撿起收進了口袋。
江景淮把嘴裡的糖咬得咔咔響,晏縛突然伸手拿過江景淮放在扶手上的礦泉水:“借我喝口。”
“那是我喝——”江景淮的話還沒說完,晏縛已經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幾滴水珠順着下巴滑落,消失在衣領處。
晏縛把瓶子塞回原來的地方:“謝謝,下次還你。”
江景淮本想說不需要,最後卻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晏縛突然湊近,近到能聞到他呼吸裡的檸檬味:“你耳朵很紅。”
江景淮猛地後仰,後腦勺磕在椅背上發出悶響。晏縛笑了一下,那聲笑在封閉的車廂裡格外響亮,這一動靜引得前排幾個同學回頭張望。
“笑屁!”江景淮壓低聲音,别開臉。
大巴緩緩駛入校園,輪胎碾過減速帶時發出沉悶的聲響。
車廂裡的同學們陸續醒來,伸懶腰的聲音,拉書包拉鍊的聲音此起彼伏,打破了先前的甯靜。
“到了啊同學們!”蔣疏站起身,拍着手說,“都把東西拿好了下車,注意秩序不要人擠人。”
晏縛感覺到肩膀一輕,摘下了耳機。
“到了?”江景淮的聲音還帶着睡意,他揉了揉後頸,那裡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
“嗯。”晏縛簡短回應,悄悄活動了一下已經發麻的左臂,江景淮的手肘在那壓了一路,他舍不得挪開。
車停穩的瞬間,前排同學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取行李,過道裡頓時擠滿了人。
江景淮啧了一聲,顯然對擁擠的人群感到不耐煩。他猛地站起身,膝蓋不小心撞到了晏縛的大腿。
“操,不好意思。”江景淮扶了一下晏縛的肩膀,又迅速收回。
晏縛搖頭表示沒關系,他慢條斯理地收拾書包,實際上是在等江景淮先走。他想在後面多看一會兒那個挺拔的背影。
江景淮站在過道上等前面的人移動,微弱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側臉,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輪廓。
晏縛注意到他後腦勺有一撮頭發因為睡覺而翹了起來,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顯得異常柔軟,與主人張揚的性格形成鮮明的對比。
“墨迹什麼,走不走?”江景淮突然回頭,對還在座位上的晏縛喊道,眉毛習慣性地皺起,不過沒了平日裡的鋒利。
晏縛這才起身,兩人一前一後随着人流緩慢行動。
走到車門口時,一陣秋風迎面撲來,帶着落葉和泥土的氣息。
江景淮站在台階上深吸一口氣,衣擺被風吹得鼓起,後背的布料緊貼在身上,隐約可見肩胛骨的輪廓。
操場集合點前,蔣疏正在清點人數。
江景淮站在男生隊伍的最邊上,百無聊賴地用腳尖碾着一片落葉。晏縛本應該站在最前面,卻悄悄地挪到了江景淮身後。
“秋遊結束,大家回去寫一篇遊記,周一交,醜話我先說在前頭,沒交的等罰。”蔣疏的聲音傳來,引起一片哀嚎。
江景淮翻了個白眼,回頭正好對上晏縛的目光。
解散後,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向宿舍或校門。夕陽已經沉到了教學樓後面,校園裡亮起了路燈。
晏縛站在原地沒動,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江景淮剛走一小段路,回頭看見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還有事?”
晏縛面無表情,睫毛顫了顫:“加個微信。”
“什麼?”江景淮差點被自己嗆到,想起之前在班群裡聊天,他們說的晏縛從不加别人好友。
“遊記。”晏縛的聲音依舊平靜,“我可以幫你寫。”
江景淮眯起眼睛,想起之前物理小測,他找晏縛問過一次答案,這人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鳥都沒鳥他,這次居然主動提出代寫?
“不需要。”江景淮轉身就要走,“我自己會寫。”
“上次你寫《我的理想》。”晏縛的聲音從背後飄來,“結尾句是「我要當太空人」。”
江景淮猛地刹住腳步,耳根刷地紅了。那篇被語文老師當着全班面朗讀的奇葩作文是他的恥辱。
“你他媽——”
“還有一次,《最難忘的一天》…”
“閉嘴!”江景淮沖回來一把捂住晏縛的嘴,掌心立刻觸到一片柔軟的溫熱,他迅速縮回手:“加就加!”
晏縛嘴角輕輕地翹了翹,掏出手機。
“掃我。”晏縛調出二維碼,屏幕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颌線。
江景淮磨磨蹭蹭地摸出手機,鎖屏是他喜歡的黑色小貓。
點開微信時,他突然想到什麼,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等等,你該不會是要——”
話沒說完,晏縛已經湊過來,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西普香飄了過來。他的指尖在江景淮手機屏幕上輕點幾下,動作快得江景淮都沒看清。
“好了。”晏縛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江景淮低頭一看,差點把手機摔了——微信好友申請列表裡整整齊齊排列着二十多條未通過申請,全都來自同一個頭像:一片墨色的天空。
“這…他媽什麼鬼?!”江景淮手指劃拉着屏幕。
他從來不看好友申請列表,最早的一條申請竟然可以追溯到剛上高一那會,“你他媽什麼時候…”
晏縛别過臉:“你很讨厭我嗎?”
江景淮腦中閃過無數畫面:晏縛不作聲地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在他打完籃球回來時遞上的礦泉水,送他回家的那天,還有他每次遲到時,他同桌課代表的名單上總會不記他名字……
“操。”江景淮感覺喉嚨發緊,“你…”
“通過。”晏縛打斷他,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或者我現在就把你作文的事發别的年紀群。”
江景淮手忙腳亂地點了通過,心跳快得不像話,他聽到對面那人又問:“你很讨厭我嗎?”
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卻像一記重拳錘砸在江景淮心上。
秋風卷着落葉從他們之間穿過,帶起兩人衣服一角,江景淮注意到那人握手機的指節有些發白。
“我…”江景淮的喉嚨發緊,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也就那樣吧。”
晏縛的嘴角扯了扯:“你喜歡女生?”
這句話像顆炸彈,江景淮瞬間炸毛,他瞳孔驟縮,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你他媽突然發什麼神經!”
“你讨厭同性戀?”
“還…行吧,沒什麼感覺。”
話一出口他就愣住了,随即暴躁起來:“操!問這些做什麼?!”
晏縛嘴角微微上揚,走近他,兩人隻隔了幾步距離:“江景淮同學。”
“我沒喜歡過人,你是第一個。”聲音依舊冰冷。
晏縛突如其來的話讓江景淮又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夕陽的餘晖落在晏縛的側臉上,為他冷峻的面容添了一絲柔和。
江景淮突然發現,這個整天面無表情的同桌,此刻的眼神裡竟夾着感情。
“我喜歡你,你拒絕十遍。”晏縛目不轉睛看着面前的人,“我會繼續表白十一遍。”
江景淮的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他分不清這是因為表白,還是因為面前這個人。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你…别開玩笑了,我他媽男的。”
“所以我問你讨厭同性戀嗎。”晏縛向前走一步,縮短回兩人之前的距離,“我喜歡你。”
江景淮的視線飄向一旁,落在晏縛垂在身側的手上——那修長的手指正微微顫抖着。
這個發現讓他心裡某處軟了一下。原來這個高冷的看似冷靜的家夥也會緊張嗎?
“我這個人很多問題,不明白你看上我什麼了。”江景淮微微激動地嘟囔着,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攻擊性。
晏縛嗤笑一聲,柔聲道:“小貓會炸毛,很正常。”
“操!”江景淮猛地炸了,眉頭瞬間擰緊,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推了他一把,“懶得在這浪費時間,趕緊滾。”
晏縛被他推得沒動半步,态度依舊沒變:“不滾。”
“有病吧。”江景淮徹底惱了,剛轉身要走,卻被晏縛一把拽住手腕。
“景淮。”晏縛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不着急。”
江景淮甩開他的手,眼神兇狠,耳尖卻紅得像被燙過:“你他媽再說這種話,老子揍你了!”
晏縛看着他,輕聲笑了一下:“你揍吧。”
江景淮瞪着他,拳頭攥緊又松開,最終丢下一句:“傻逼。”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背影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晏縛沒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景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點開微信,在剛加的好友聊天框上打字:
【下周一想吃什麼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