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燈泡壞了很久，江景淮就着客廳的燈光撕開一次性筷子包裝。

塑料膜破裂的脆響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刺耳。

他點了平時絕不會點的雙拼煲仔飯——臘味拼香菇滑雞，外加兩份炖湯，外賣袋子上凝結的水珠在舊茶幾上洇開一圈水痕。

“将就吃。”江景淮把臘味那份推給晏縛，自己掰開竹筷時帶起一小片木刺。

晏縛接過筷子，指腹在毛刺處輕輕摩挲了兩下：“好。”

江景淮喉嚨發緊，猛地灌了一大口可樂，茶幾太矮。

他們不得不曲着腿坐在地闆上，晏縛的膝蓋偶爾碰到他的，但又很快分開。

飯吃到一半，江景淮的手機開始在茶幾上震動。

班級群消息接二連三地跳出來，鎖屏界面不斷閃現「@jjh」的提示，晏縛瞥見最上面一條是體委發的：【淮哥老班說你再不交作業要請家長了】

“操。”江景淮把手機反扣在榻榻米上，“煩人。”

晏縛放下筷子，湯汁在他碗沿凝成金色的圈。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面容解鎖時餘光掃到江景淮後頸那點未幹的血迹。

班級群消息已經刷到99+，體委最新一條消息是：【别裝死淮哥，我還指望抄你的呢！】後面跟着三個肌肉emoji。

晏縛的拇指在屏幕上方懸停兩秒，突然打字：【他在洗澡】

群裡瞬間死寂。

三秒後，消息提示如暴雨般炸開，學委連發五個問号，文藝委員的【？？？】後面跟着個臉紅的emoji。

陳遠明的消息最醒目： 【卧槽學霸？？？你們在哪呢？？？】

江景淮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晏縛端坐在一片狼藉的外賣盒中間，手機屏幕熒光映着他平靜的側臉，而自己的手機在塌塌米上瘋狂震動。

“你他媽…”江景淮抓起自己的手機，鎖屏上滿屏的「@jjh」中夾着大量「？？？」和「卧槽」。

他點開最新一條語音，陳遠明的破鑼嗓子瞬間充滿整個房間：“淮哥你什麼情況？！學霸說你在洗澡！？”

晏縛鎖上手機屏幕，起身時衣擺帶起一陣微風：“你洗完了。”

“什麼…等等！”江景淮一把拽住他手腕，“你在群裡發什麼了？”

晏縛低頭看他還滴着水的手，水珠順着兩人相融的皮膚滑落，在木地闆上積成小小一窪，“實話。”他說，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耳膜。

江景淮點開群聊記錄的手指都在抖，當他看到那四個字時，耳尖瞬間燒了起來。

群裡最新消息是文藝委員發的：【我早就說他們有問題！上次晏縛還幫江景淮補作業！】後面跟着個捂嘴笑的表情。

“媽的。”江景淮把手機怼到晏縛面前，“東澈那小子也在我們班群！萬一那小子明天傳遍學校怎麼辦？”

晏縛接過毛巾，指尖不經意擦過江景淮發燙的耳垂：“嗯。”他轉身往浴室走，又補了句，“無所謂。”

浴室門關上的瞬間，江景淮一拳捶在塌塌米上。

班群消息還在不斷刷新，有人甚至發了蠟燭emoji。

他盯着磨砂玻璃後模糊的身影，聽見水聲響起時，突然意識到——晏縛沒拿換洗衣物。

浴室的水聲持續了十五分鐘，江景淮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拇指機械地滑動班群不斷刷新的消息。

有人甚至建了個名為“縛淮事件調查組”的新群，他點開截圖看見自己被P成了裹着浴巾的卡通形象。

“操…”他熄滅屏幕，把手機扔到角落。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他能清晰聽見水流沖擊地磚的聲響，以及偶爾的金屬皂盒掉落的脆響。

水聲戛然而止時，江景淮正盯着浴室門發呆，磨砂玻璃上凝結的水霧讓晏縛的身影更加模糊，隻能看見一個修長的輪廓在移動。

随後他意識到一個問題：架子上隻有一條他用過的舊毛巾。

“喂！”江景淮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茶幾發出悶響，“你…那毛巾我擦過頭發的！”

沒有回應。

玻璃門上的水珠緩緩滑落，像某種無聲的嘲笑。

江景淮跑到二樓抓起床尾的T恤。那是他唯一一件還算新的換洗衣物，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浴室門前，擡手要敲門的瞬間，門鎖“咔嗒”一聲松開了。

蒸騰的熱氣率先湧出，帶着廉價沐浴露檸檬香。

晏縛的身影在霧氣中逐漸清晰：頭發滴着水，鎖骨泛着被熱氣熏出的淡粉，腰間堪堪圍着那條灰色毛巾。

确實是江景淮平時擦頭的那條。

“衣服。”江景淮别開臉，把T桖往前一遞。

他盯着門框上剝落的一塊漆皮，發現那裡有個指甲蓋大小的蜘蛛網。

晏縛接過衣服時，帶起一陣潮濕的風。

江景淮聞到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道，混着某種說不清的，獨屬于晏縛的氣息。

T恤在晏縛手裡顯得格外小，棉質布料繃在他肩膀上時，江景淮清楚地聽見了接縫處發出細微的呻吟。

“褲子呢？”晏縛問。

江景淮這才注意到對方還圍着那條毛巾，水珠正順着晏縛的小腿滑落，在地闆上積成小小的水窪，他喉結動了動：“沒褲子。”

返回客廳時，江景淮的手機又亮了起來。

班群最新消息是張照片，秋遊時他身後的晏縛用寵溺眼神看着他的抓拍，配文：【早有預兆】。

照片裡他的手背擦過晏縛的手腕，當時根本沒注意到細節，此刻在手機像素裡竟顯得無比暧昧。

浴室門再次打開時，晏縛穿着那條緊繃的T恤走了出來，下擺隻夠遮住大腿根，露出平時被校服褲包裹的修長線條。

江景淮突然慶幸老房子的燈光夠暗。

“你睡地闆。”他粗聲粗氣地扔出條毯子，起身時帶翻了可樂罐，剩餘的液體在榻榻米上蔓延，像塊形狀怪異的陰影。

晏縛彎腰撿起罐子，T恤下擺随着動作向上縮了幾寸。

江景淮猛地轉身走向閣樓樓梯，木台階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閣樓的夜很靜，老房子年久失修的木結構在降溫時發出細微的“咔咔”聲，像某種夜行動物在啃噬梁柱。

江景淮側身蜷在單人床上，後頸的傷口貼着冰涼的枕套，手機屏幕的光映着班群裡仍在刷新的八卦消息。

淩晨兩點，樓梯傳來第三聲異響。

江景淮猛地攥緊被角。

不同于木材自然的收縮聲，這次是确鑿無疑的腳步聲。

輕，但每一步都踩在年久失修的台階最脆弱處。

他屏住呼吸，聽見二樓門拴被輕輕撥動的金屬摩擦聲。

“操！”江景淮彈坐起來時撞到了矮櫃，上面的藥瓶嘩啦倒地，“晏縛你他媽夢遊啊？”

人影停在床尾，晏縛穿着江景淮借他的運動褲——褲腳短了半截，露出骨節分明的腳踝，洗白的灰色T恤被月光浸透，隐約透出腰線的輪廓。

他手裡攥着毯子一角，指節在陰影中泛着青白。

“地闆有東西爬過去。”晏縛的聲音比平時低啞。

江景淮眯眼看向地闆，月光在木紋上流動如水：“老子怎麼沒看見？”

“這裡。”晏縛突然彎腰，運動褲布料繃緊在大腿肌肉上，他指尖懸在江景淮床沿三公分處，“灰褐色的，帶殼。”

江景淮一把拍開他的手：“少來這套！”掌心擦過對方冰涼的腕骨，觸到一道凸起的壓痕，大概是草席的紋路。

晏縛直起身，褲腰随着動作下滑半寸：“草席下面有三顆圖釘。”

床頭手機突然亮起，班群消息跳出來：【那他們兩個誰是1誰是0？】後面跟着個放大鏡emoji。

江景淮把手機反扣在枕頭上，金屬外殼撞得彈簧發出悶響。

“所以？”他揪起被角往身上裹，突然意識到自己隻穿了條四角褲。

“能擠擠嗎？”晏縛說這話的時候喉結滾動了一下，月光在凸起的軟骨上投下細小陰影。

江景淮盯着他運動褲上自己去年籃球賽沾到的油漆點看了兩秒，掀開被子：“敢搶被子你死定了。”

床墊下陷的幅度超出預期。

晏縛躺下時帶着夜風的涼意，運動褲粗糙的布料擦過江景淮的小腿，兩人之間勉強能塞下一個枕頭。

江景淮聞到對方發絲上飄來的檸檬香，和他用的同款超市沐浴露，卻混着一絲陌生的西普香氣息。

“晚安。”晏縛說。

江景淮沒應，輕輕移動了下身體，肘關節撞到一片溫熱。

是晏縛的小臂，肌肉線條在觸碰瞬間微微繃緊。

黑暗籠罩的房間裡，他聽見布料摩擦聲，晏縛翻了個身，鼻息拂過他耳尖。

“你…”

“冷。”晏縛打斷他，聲音近得不像話。

江景淮感到有冰冷的手指碰了碰自己後頸結痂的傷口，又迅速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