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康斯坦察港,一艘名為“聖喬治”号的豪華遊輪停靠在岸邊。甲闆上鋪設的深紅色波斯地毯被侍者們的皮鞋踩出細微的褶皺,魚子醬與各種酒品在銀質托盤上反射着冷光。遠處墨色的海面被郵輪透出的暖色燈光映照,泛起暗金色的漣漪。
船艙内的水晶吊燈折射出昏黃的光暈,将大廳籠罩在奢靡的暗金色調中。鋼琴師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The Godfather Waltz》的爵士變奏曲慵懶地流淌在空氣裡,為這場暗藏罪惡的聚會蒙上一層優雅的假象。
穿魚尾裙的金發女人斜倚在吧台邊,紅唇抿過的香槟杯沿殘留着口紅印記,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将酒杯向前托舉,對着遠處棕發男人做了個“cin cin”的口型,眼角微微上挑。
遠處棕發男人托起酒杯回應着金發女人。
“自從那位教父頒布禁毒令……”雪茄煙霧後,滿臉橫肉的意大利商人粗壯的手指夾着古巴雪茄,“原來的du丨pin線隻能廢掉了,所幸最近橄榄油出口到中國竟出奇得利潤還不錯。”他胸前露出的粗大的黃金項鍊,随着誇張的笑聲在毛茸茸的胸口晃動。
軍火商嗤笑着轉動拇指上的戒指:“科萊昂老首領要是活到現在,準會把你塞進橄榄油桶沉海。”
“不這樣做的話我可能先一步被那位的瘋狗岚守處決掉。不劃算的買賣我可不幹。”
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聽說最近布爾加斯的港口有□□的味道?”
“如果被彭格列的人嗅到味道……”兩人相視一笑,看好戲似得同時将視線瞥向坐在沙發上的棕發男人。
吧台另一側,侍酒師正用軟布慢條斯理地擦拭高腳杯。他耳廓微動,意大利語對話碎片順着香槟氣泡聲飄來:
“阿萊西奧先生堅持要現金交易……”(意大利語)
“按他的要求來,誰敢得罪彭格列。”
他垂眸調整領結,視線掠過人群,這群披着昂貴服飾的黑色靈魂。侍酒師視線透過睫毛鎖定目标——那個被稱作“阿萊西奧”的棕發男人正用意大利語調侃當地政客,引得周圍人發出克制的笑聲。對方中指上的赤色指環在吊燈下泛着危險的紅光。
“您的阿瑪羅尼紅酒。”侍酒師躬身遞酒,聲音恰到好處地恭敬,“請慢用。”水晶杯底與大理石台面接觸時發出一聲輕響,在嘈雜的宴會廳裡顯得微不足道。
阿萊西奧擡眼看過來,面前這個侍從看起來平凡至極——深棕色的頭發向後梳得一絲不苟,暗色皮膚在船艙昏黃的燈光下泛着蜜蠟般的光澤。他臉上挂着标準的服務式微笑,看着多了幾分虛假。
但阿萊西奧的視線停留在對方繃得筆直的腰線上。
太僵硬了。就像那些第一次參加處決儀式的新人,明明怕得要死,卻還要強裝鎮定。
在這艘滿是豺狼的遊輪上,連空氣都浸透着硝煙和謊言的味道。而這個看似訓練有素的侍者,卻像隻誤入狼群的羔羊。
在阿萊西奧端起酒杯時,侍從後腰突然被人狠狠一撞一個踉跄下意識扶向桌子。碰撞間連帶阿萊西奧的手也收緊捏住酒杯。暗紅液體濺出三兩滴,落在阿萊西奧锃亮的手工皮鞋上,像極了黑手黨處決叛徒時濺在石階的血迹。
“對不起,阿萊西奧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聲音裡帶着恰到好處的顫抖。他掏出手帕跪倒在地,額頭幾乎要碰到地面。
周圍幾個客人已經投來玩味的目光,等着看這場小鬧劇如何收場。不了解阿萊西奧的人已經在構想侍從頭顱開洞鮮血浸濕地毯的情景。
隻見阿萊西奧仰頭抿上一口阿瑪羅尼,笑着将酒杯放回桌面。水晶杯與大理石碰撞的聲音讓侍酒師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
男人沒有說話,就在侍酒師剛要松口氣時,“咔嗒”一聲金屬輕響,下一秒□□冰冷的槍口已經毫無預兆地抵上了他的頭頂。他甚至能聞到火藥味,直覺叫嚣着危險。
鋼琴曲最後一個音符恰好在此時消散,宴會廳陷入短暫的真空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