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珊指Liam腳上的藏青色膠鞋:“黎恩的鞋什麼顔色?”
“灰色。”
她随機指向一頂綠帽子,如一絲不苟的驗光師那般:“那個墨西哥人戴的棒球帽呢?”
“咳,藍色?”他猜的。
“……”
周圍阒靜一瞬,心髒跟着停擺。
緊接着,樓下粗犷的男聲夾雜清淩淩的女聲,白噪音一般,自四面八方湧上來。
日光散漫,空中雲朵翻滾。
灰度的世界,似構建一半的像素遊戲,舞台正中央,赫然一塊草莓奶油蛋糕。
池樂悠就是那塊被标記的蛋糕。
“色盲能痊愈?”杜元珊的瞳仁壓不住的狂喜。
沈澈:“能痊愈的話,您别花心思去奧斯卡了,下一屆諾貝爾醫學獎非您莫屬。”
“喂,媽媽關心你!”
杜元珊拳頭硬了,跟在“媽見打兒子”後頭,出電梯,拎起裙擺追出去。
正用刷子和池壁上的玻璃馬賽克搏鬥的池樂悠,兔子耳朵接收到加密中文“媽媽——”。
她的耳廓微動,瞳仁被點亮,心髒每跳一下,都像在棉花糖裡翻騰,撒野。
哦莫哦莫,原來富婆姐姐和小男友是這麼相處的?
金主媽媽,媽媽。
好萌,好嗲,好有母性/張力。
池樂悠幾根手指扒在泳池邊緣,踮起腳尖,黑黢黢的眼睛機槍般來回掃射。
男人大步流星,昂首在前,很快和杜元珊拉開距離。
後者踩着高頻碎步,叭叭叭跟上來,嘴裡也沒閑着,咿裡哇啦說個不停。
男人倏地轉身,一根手指豎在嘴邊,沖杜元珊:“噓。”
地熱熏暖周圍的空氣,透出微微的灼熱。
靜默随水汽蒸發。
挺成一條凍魚的池樂悠,聞到空氣中微妙的味道。
這股味兒,叫做尴尬。
“…哈喽。”她勉強迎上沈澈的審視。
斜陽将他的身影拉長。
從沈澈的視角,泳池邊沿露出三分之一顆腦袋,外加兩隻眼睛,鬼鬼祟祟的模樣比狗仔還誇張。
池樂悠越站越熱,她松開扒住泳池的手指。
慢慢往下蹲,隐到泳池裡。
“…哈。”沈澈思想滑坡,從無語光速進化到失笑。
“笑什麼笑。”
空“池”不見人,但聞人語響。①
“沒想到池小姐還有cos兵馬俑的愛好。”
瞧瞧,這嘴,舔一口能把自己毒死。
池樂悠替富婆姐姐默哀一分鐘。
“小澈,對女孩子要溫柔。”杜元珊說,“池小姐,不好意思,我會教育他的。”
一句話,沉到池底的凍魚鮮活地浮上池面。
池樂悠被徹底俘獲。
啊啊啊,姐姐狠溫油,她吼稀飯!想要原地加入富婆姐姐俱樂部,成為最忠實的教衆!
悄悄端詳杜元珊。
輕薄的絲質連衣裙敷在她身上,襯出娉婷優雅。不,不是華服襯托她,而是她的身型将衣服撐出高級的形狀。
密蔽睫毛輕顫,閑閑遞來一眼,被看之人無論男女,都會有一種媽媽我墜入愛河的感覺。
池樂悠彎唇:“姐姐你真好看。”
活過四十的杜元珊是衆星捧月一樣的存在,聽得最多的就是“大明星你真好看”。
可就在這麼一個的冬日午後,她被一個能做她女兒的小女生誇漂亮,那女生眼睛像黑曜石,明亮撲閃。
杜元珊心髒噗噗噗,軟成棉花糖的形狀:“矮油,你也很好看。”
沈澈眉心一跳:“……”
他親媽,為什麼會夾出這種嬌柔造作的聲音?
女生站在泳池邊沿,手中刷子翻飛,正在炮制擦擦擦的噪音。
沈澈忍不住上前兩步,低頭,探看。
見到一名快樂的粉刷匠賣力上工的場景。
她的紅色長筒膠鞋褪色,恢複成暗淡的咖色。
草莓奶油蛋糕變成栗子起酥可頌。
果然,剛才看見的顔色是錯覺,是視網膜的視錐細胞功能紊亂。
沈澈拉平嘴角。
大片陰影攏在頭頂。
池樂悠仰頭,站在高處的男人察覺到她的視線,後退一步,兩人的視線在金色碎光中相切。
沈澈不自然地轉頭,假意去看戴綠帽子的那個墨西哥小哥。
這樣的死亡角度,再帥的男人都會讓欣賞者瞬間冷靜。
莫名接收到兩個朝天的鼻孔,又想到方才他走路高視闊步的模樣。
嘁,夠傲的。
不過,有靠山的帥哥,有傲人的資本。
富婆姐姐喜歡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五分鐘。
十分鐘。
沈·傲天還站着。
被監工的池樂悠如芒在背。
手裡的直角刷開了倍速——
硬質尼龍毛:“歘欻欻歘欻欻歘欻欻歘欻欻歘欻欻歘欻欻!!!”
沈澈腦子跳了一幀,蹲下身,伸長手臂,探進泳池。
紅色的直角刷被大手按住。
池樂悠頓住,近距離觀察他的手。
指骨修長,手背微凸的青筋一路蜿蜒直至袖口,像茂盛生長的莖/葉植物,忽然隐入該死的牆角,消失不見。
池樂悠暗罵自己,穩住心神。
磁沉的聲音輕撫她的耳膜。
“大姐,”沈澈曲起手指叩響赤壁的玻璃馬賽克,“這是遊泳池,不是澡堂子。就你這力度,找你搓背的客人得進醫院植皮中心。”
一秒祛魅,池樂悠撕爛腦海裡的帥哥海報。
“你——”池樂悠怒目圓瞪。
沈澈先一步開口:“泳池經常換水清潔。”
是是是,你們富人舍得花錢定期維護泳池。
他的眼神落在女生汗濕的頭發,用加密語言輕道:“行了,差不多得了。”
池樂悠沒出聲,忿忿道:怎麼,是她刷得不夠賣力?還是别人的勞動成果在他眼裡不值錢?他算哪塊地裡猛烈生長的大蔥,他還嫌上了?
她環視比宿舍還大的泳池。
富婆姐姐的沃土,不然他能長成大蔥?
嘁,頂多是條歪歪扭扭的小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