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婆姐姐送他的中古袖扣丢了,一個電話喊工人清理泳池,大費周章找到小小的袖扣。
而此刻。
他褪去光鮮的模樣,衛衣衛褲,外面裹着一件logo很小的黑色羽絨,本地大學生都是這麼打扮自己的。
看得出來,他和那些大學生一樣,挺缺錢。
然後富婆姐姐給的衣物手表不能折現,折現就是對金主姐姐的不忠。
他費盡心思白天打工,國内一定有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再倒黴一些,攤上一個坐牢的父親。
興許還有一個等着他彙學費生活費的高三妹妹。
他都這樣了,她還撺掇他去死貴的喜茶,再買一杯換領徽章?
她可真該死呐!
沈澈眉尾略擡,她在分享自己的《打工秘籍》?
“我沒有打工。”他意欲解釋。
“不不不,你不用解釋。”池樂悠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從包裡掏出一隻奶黃包,一根烤腸,遞給沈澈,“請你吃。”
見他沒接。
“大統華買的小豬包。”她細察沈澈的表情,怕他被富婆姐姐的米其林廚師養矜貴了,又說,“不是澱粉腸啊,這是我自己灌的香腸。”
“群演到那邊化妝!”有人英語喊了聲。
池樂悠把奶黃包和烤腸推到沈澈的膝蓋:“诶,到我了!”
——“你吃完也過來化妝啊。”
真把他當群演了。
符合她的人設。
不然怎麼會喊他演火雞?
真不是私生粉?
帶着疑惑,沈澈抖開食品袋,咬了一口香腸。
涼涼的。
他又咬了一口,不難吃。
竟有些遺憾劇組沒有微波爐。
“澈,吃什麼呢?分哥們一口。”同學冷不丁從斜後方冒出,作勢咬香腸,被沈澈一口奪回。
黑人同學雪白的眼球簌簌顫抖:“這麼護食?”
被暗罵是狗的沈澈反擊:“起開,别cos柯南裡的黑衣人,怪吓人的。”
“你!種族歧視!”黑人同學眼神化作雷達四處搜尋教授的身影,報複的聲音沖破喉嚨,“教授,沈澈也要化妝!”
教授大喜:“太棒了,帶他過來!”
“……”
臨時搭建的化妝間。
一排喪屍齊齊整整。
幾個化妝師化身八爪魚,往黑人身上抹黃白膏狀物,往白人臉上抹血漿。
池樂悠端坐在一群高大的老外中間,凹陷如盆地。
再擡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滿臉爛疤,颌關節如增生産物蕩于脖子,她靈魂一震。
頭一回直視自己的喪屍形态,懼怕掃蕩胸腔,岩漿般噴/湧四射。
想到工錢。
她将害怕強按回心口。
喪屍們奇行種一般,在地鐵車廂内站位。
旁邊的黑哥們胸口插/進一根鐵棍,他扶着鐵棍嗷嗷亂叫。
身前的血人是剛才小聊幾句的白人小哥,他宣稱自己有暈血症狀,而此刻的他,沒有暈倒,反而用指甲刮着幹掉的血迹,放在鼻尖嗅聞。
權當增加人生經驗,池樂悠護住她的假下巴。
燈光啪一聲。
四周悄寂,眼前空餘光怪陸離的暗影。
但聽導演的指令“Action”,激活暗處伺機而動的詭異。
簌簌,咔咔。
雜亂的腳步,斷續的呼吸,伴着并不存在的風送進車廂。
凄厲的喊聲劃破隧道。
“它來了!”
池樂悠渾身汗毛起。
她後悔了,剛才沈澈問她怕不怕,她犟什麼嘴?她明明很怕!
她跟着其它喪屍,追着芽蘭跑。
有人鞋子掉了——不是故意為之,而是本色出演。
她個子小,從車廂湧出,跳進軌道。
攝像機在滑軌上光速後退,她盯着紅點,提醒自己别怕,做到身心放空。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同僚”,那人一瘸一拐跟着她跑。
演芽蘭的女生再次送來高分貝慘叫,池樂悠留心到瘸子同僚的步頻漸緩。
長長的,沒有盡頭的地鐵隧道。
光亮被恐懼吸走,攝像機的紅點漸漸消失。
說不出的感受,像步入光怪陸離的異度空間。
縱向疏散平台裡忽地湧出大片黑影。
不在先前的對戲範圍,劇本裡并沒有這場戲。
池樂悠心跳滞住,又思及群演不菲的日薪,她咬牙往前沖。
不就是加戲嗎?
不就是即興表演嗎?
導演不就想拍還沒有徹底感染、保留最後一絲意識的喪屍們的反應嗎?
池樂悠加快腳步,子彈般沖上去。
啊——是芽蘭的叫聲。
并不在劇本裡的慘叫,是演員的真實反應。
“救命啊!!!”更多的新台詞蹦出來,“啊啊啊,走開!救命!!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尾音,池樂悠忽感右肩一沉。
有東西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心髒頂到嗓子眼。
緩慢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