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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隔多年,谷娘又隐姓埋名,并沒那麼容易去找。
從第二日起,明王下令将芳華殿中極殿後園子裡居養的所有人員來了個底朝天,但一無所獲。
按信中所說,谷娘是平良長公主的奶娘,到現在年紀也約莫有五十歲了。但園中這般年紀的嬷嬷僅有三個,都是從未離過宮的,不是谷娘。
剩下年紀大的幾位嬷嬷,皆是皺皮白發,牙齒掉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也不是谷娘。
小荷從未見明王如此心焦過。生母的真相就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最關鍵的那個人物。短短兩日,他神情疲憊不少。
但小荷已做好自己的選擇。
第三日晨,小荷面對又是一夜未眠的明王,怯怯提出了要求:
“殿下,我要走了。”
明王坐在地上,幾乎被随手扔了一地的書紙淹沒,身形紋絲不動,但瞳仁睜大了那麼一瞬。
小荷頗有些不忍,但開口堅定:“就算呆在宮裡,我對殿下也沒有什麼大用處,還請殿下放我走吧。我、我想念小姐了。”
明王略微側一側頭:“……好。”
小荷很吃驚他一下子就答應了。或許是她的錯覺——三日前他問她是如何想法的時候,他似乎還有一點挽留的意思。今日竟這樣爽快。
按理說,她終于能離開這個隻能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地方,應該高興才是。但心底卻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微不可查的落寞與不舍湧上來。
小荷俯下身,頭一回認認真真地做事,将滿地亂灑的紙張文卷都撿起來,碼得整整齊齊堆放在桌案上。
把亂七八糟的坐墊也拍拍好,放回椅子上。
又給壺中換了新茶。
而後默默退出,回房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停雲和落月都已知道她要離開了。今日停雲也不愛說笑了,紅着眼睛給她的包裹裡放吃食,一邊唠叨着:
“這是我從小廚房拿的。知道你跟着你家小姐不愁吃不愁喝的,但宮裡的吃食再怎麼說也比外面的好……”
落月還是不愛說話,隻默默幫她把要帶的衣裳都重新疊了一遍塞好。又很細心地拿自己攢的銅錢換下小荷幾塊兒碎銀子,還額外多給了一串兒——因為在宮外,銅錢比碎銀更好置換物件兒。
今日剩下的時間,小荷都與她二人呆在一處,沒有再見過明王。越臨近傍晚,喜悅就越發壓過不舍。
最後背起包裹要踏出宮門時,她忽然想看一眼明王在做什麼,卻被告知他午後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
“那好吧。再見了,明王殿下。”
小荷在心裡默默與他告了别,最後瞧了一眼永良宮。
明王在這兒住了數月,早已将這座不大的宮室修整得明淨齊整,宮門上朱漆覆蓋了斑駁,高牆上鏟了綠苔,牆頭的枝葉修建過後更為繁茂。
裡面也是窗明幾淨,地縫裡連點兒灰都不見。擺設不多,但樣樣精巧。她住的那間小屋子裡,小桌上永遠有廚房新送的吃食,被褥也用的是極軟極新的料子。
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明王确實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除了永遠不愛收拾桌案。
一旦出了這宮門,外面才是真正的戰場。她想自己以後應該都不會再過上這麼舒适的生活了。
最後看一眼日日被擦得锃亮的“永良宮”匾額,巨大的喜悅與期待已将落寞和不舍完全壓過,小荷開開心心去找玉寶一同離開,所以沒看到在宮門内依依不舍的停雲和落月背後,還有個明王悄悄立在窗後,遠望她出了門就不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