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
“對。”
一聽說明天就見到孩子,阚秋月就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快速彌漫到全身各個部位。剛才的緊張情緒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慌忙問道:“護士小姐,這主任是一個多大的長官?”
護士“卟哧”笑了一聲:“我們這裡即不叫小姐也不叫長官,叫同志,主任的級别就相當一個營長吧。你好好休息,别說話了。”
阚秋月接着問:“請問小姐,真是這個主任給我輸的血?”
“這還能有假,聽說那個林主任的丈夫徐政委。解放海口時就犧牲在你們的槍口下。”
“啊。”阚秋月頓時一怔,嘴張着半天沒有合攏,心率迅速加快,過了片刻她才從驚恐中緩了過來。國軍經常宣傳說□□共産共妻,抓住俘虜就活埋,她不相信一個剛失去丈夫的解放軍長官,竟會給仇人的太太輸血,是不是為了口供才這樣做的?還是另有期圖?
可當她看到護士和藹的面孔,熱情的态度,又讓她感到奇怪,但心裡依然忐忑不安,怎麼也無法入眠。這一夜她想了許多,回想起自己從8歲失去父母和親人,無依無靠跟師父學唱墜子,流離颠沛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與天嘯結婚,剛過了兩年幸福的日子,不料戰争從天而降,天嘯生死不明?自己又落到解放軍手裡,她不知道今後的命運如何?一直到天明都沒有合眼。
海南島的清晨朝霞似火,映紅了天空與海面,映紅了大地和蕉林,天地煥然一色,随着紅色逐漸變濃,一輪旭日沖破霞光顯出半邊臉,慢慢地升出海面,一刹間光芒四射,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面。海島迎來了解放後的第一縷陽光。
8時剛過穿着一身舊軍裝的林靜走進病房,一名女戰士抱着陽陽緊跟其後。
秋月看到孩子激動的忘記了自己頭上的傷,急忙欠身去抱陽陽被林靜上前一把按住:“你不要動,快躺下。”
女戰士把陽陽遞給阚秋月非常和藹說:“想孩子了吧?”
阚秋月一把将陽陽摟在懷裡,激動的淚水止不住向外流,她向外面望了望,驚訝地問:“就這一個孩子嗎?我女兒呢?”
除林靜以外周圍的人全都愣了。林靜昨晚已從俘虜口中問凊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營長太太,有一雙胞胎兒女,還有一個女兒下落不明,便對她說:“昨晚在你身邊就見到這個男孩。早上我讓戰士又重新找了一遍,并沒有發現有别的孩子。”
阚秋月有些茫然,心中暗想或許女兒讓天嘯帶走了。盡管解放軍的态度那麼和氣,況且還救了她的命。但畢竟在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對頭,她也不敢多言,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位比自己稍大幾歲的女軍官,隻見她個頭不高,但身材勻稱,五官端正,氣質不凡。盡管面部憔悴顯得有些蒼白,給人一幅嚴肅的感覺,可說話的口氣倒是和藹可親。
她接着對阚秋月說:“你不要緊張,在這裡給在家一樣。”
“謝謝長官救命之恩、謝謝長官救命之恩。聽說是您給俺輸的血,俺不知咋感謝您長官?”
“你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這裡不叫長官,叫同志。”林靜摸了摸陽陽的小臉蛋。
“謝謝長官同志,謝謝長官同志。”
“不用客氣,叫我林主任就可以了,你叫什麼名字?”
阚秋月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仍心存疑慮地想了片刻撒謊道:“俺叫周蘭英。”
林靜知道她在撒謊,并沒有馬上揭穿:“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是幹什麼的?”
她停了一會:“孩子的父親是個排長,死了。”
林靜拍了拍她說:“好吧,你好好養傷,我要去開會,咱們以後再聊。”說罷又吩咐同行的女戰士:“你留下好好照顧孩子。”
“是,林主任。”
阚秋月看着這位出了門的女長官,便問:“哎,你們這位主任咋是個女的?”
女戰土笑着對她說:“怎麼女的不能當幹部,像她這樣的我們解放軍裡多的是。”
她滿臉地好奇:“她以前是幹啥的?”
“我們主任原來是延安抗大學生,為了解放事業,大學沒有畢業就參加了革命,一直在部隊搞政治工作。”
阚秋月又問:“她家是那裡的?”
“她家在皖南桐城,父母都是文化人,她父親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母親頭幾年也病死了,有個妹妹在南京讀财會學校,至今下落不明。你問這個幹麼?”
“噢,我随便問問。”她回答後稍等片刻又問:“解放軍抓住國民黨的俘虜是不是都活埋呀?”
女戰士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沖她笑了笑:“你說反了,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林主任還給你輸血救你幹嗎?我們的政策是優待俘虜,不僅不活埋,願意當兵的就留下,不願當兵的發給路費回家。”
“回家還發路費?”阚秋月驚奇地眼瞪着嘴張着,怎麼也不敢相信,因為以前國軍宣傳說隻要被共軍俘虜,不槍斃就是活埋。
“對,我們解放軍為什麼在三年内用小米加步槍,打垮了□□美式裝備的八百萬軍隊,這就是我們政策啟的作用,俗話說,得人心者得天下。”
“那像我這樣的該如何處理?”阚秋月鼓了鼓勁問道。
“這個我也不好回答,得由領導決定,不過你放心,隻要你把問題講明白,林主任會處理好的,你别看她滿臉的嚴肅,可她的心眼特别善良。”
這一點阚秋月已領教過了,不然她也活不到今天。盡管受到解放軍的如此款待,還救了她一命,但畢竟她是國民黨軍官太太,内心依然充滿了恐懼,暫時還不能說實話,等過幾天看情況再講。這次雖然死裡逃生撿回一條性命,但女兒和丈夫生死不明,她心情難免有些沉重。做夢也想不到命運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轉變,幾天前一家四口還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轉眼間一切都煙消雲散。所幸的是遇到了好心的解放軍救她一命,況且還有一個兒子在身邊,讓她多少感到一絲欣慰。
幾天後,阚秋月的傷情逐漸好轉。不過腸胃有些反食,出現嘔吐現象,醫生檢查後向她祝賀道:”恭喜你,你又有小寶寶啦。”
“啊”阚秋月驚得張口結舌,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處在驚慌之中的阚秋月,醫生離開病房她竟毫無察覺。丈夫楊天嘯和女兒生死末蔔自己竟又懷孕了,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内心到底是喜還是憂。
中午,林靜在團部開完會,來到醫院,先到醫生那裡了解了阚秋月的情況,然後就去了病房:“這幾天會議忙。也顧不得來看你,看樣子恢複的不錯。”
阚秋月一看是她:“報告主任大人,謝謝你的關照,俺已好多了。”
“哎,别這麼叫,叫同志, 來,讓我看看小家夥。”她說着從戰士懷中接過孩子:”叫什麼名字?”
“叫陽陽。”
林靜邊逗陽陽玩邊說:“多漂亮的孩子,名字也好聽,喲,這脖子裡還有一個長命鎖。”她拿起瞧了瞧:“上面刻着二龍戲珠,和衣服上的圖案是同樣的。”
“這兩件東西都是孩子滿3月時做的。”
林靜點了點頭:“聽說你又有寶寶了,這可是件值得祝賀的大事。”
“俺正為這事發愁呢。你看現在俺這個情況,不知以後怎樣?”
“無論怎麼說畢竟是一條新的生命。醫生說這次沒有波及到胎兒已經是萬幸了,至于你以後……”
沒等林靜說完,秋月倒搶先開了腔,他一本正經地說:“主任同志,不知道你們如何處理我?對不起我上次沒說實話。”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她發現解放軍對她就像親人一樣,尤其林主任還救了自己一命,所以讓她深受感動,總覺得自己不該隐瞞事實,因此今天不得不如實相告。
林靜隻顧和陽陽玩耍,連頭也沒擡,很随便地說了一句:“這點早知道了,你心存疑慮情有可原,隻要你把事實講清,我們會酌情處理的。”
秋月聽後,就覺得眼前猛地一亮,開口便說:“那好,我現在就交代。俺是個唱河南墜子的叫阚秋月藝名小玉蘭,俺丈夫楊天嘯是營長,江蘇芒砀縣人,因為俺是俺丈夫搶來的,公公不認俺,所以就随軍來到海南,其它級别高的軍官家眷早已送到台灣,可天嘯舍不得俺和孩子離開,再說他隻是個營長,級别低一點,又沒啥積蓄,怕俺去了無依靠,原以為海南有瓊州天險阻隔,不會輕易掉失,沒想到解放軍一夜就突破天險。所以才落今天這個下場。盡管經曆了不少磨難,但俺們倆是真心相愛,他非常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噢,搶來的還能真心相愛?說說怎麼回事?”林靜有些不明白。
阚秋月稍微猶豫片刻;“那好吧,為了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我必須詳詳細細地告訴你們,此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