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潸然淚下,“我嫉恨阿碧。我與阿财從小青梅竹馬,若不是阿碧與他早有婚約,那與他成親的合該是我!”
“我嫁人之後,對阿财戀戀不忘,家中每每賺了些銀錢,我都借給阿财幫他周轉,對我夫君又異常冷淡,多年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我夫君不忿,又或者察覺到了什麼,次次都将我毒打一頓。”
“此次住進他家後,我見阿财對阿碧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我心中憤恨!那本該是我該過的日子!怎得我換來滿身傷痕?你阿碧卻坐享其成?!我若與我夫君和離,阿碧若死了,那這樣好的日子合該是我的!”
阿喜越說臉色越猙獰,越說越憤恨,明明衣裝整潔,可她那表情與情緒,仿佛把她襯托成了個,想要掙脫地獄束縛的惡鬼。在旁滿嘴生瘡的阿碧,也被襯托得面目清秀了起來。
夫婦二人沒想到因此而險些喪命。原以為隻是阿喜作為表姐,得了她頗多幫襯而已,誰能料到阿喜居然生了如此肖想。
二人難以面對此情形,隻能相擁而泣。
圍觀者見阿喜言語荒謬,一個個搖起了頭,道她尖酸刻薄,蛇蠍心腸。
“恨隻恨阿碧舍不得用那唇脂,若是連續多用上個幾次,哪兒還有今日這許多事。”阿喜又冷哼一聲道。
惜玉此時在一旁憤恨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居然還如此冥頑不靈!”
阿碧一眼撇去,“你寶香齋的惜玉掌櫃又是什麼好東西?誰人不知你家的唇脂是挂牌貨?根本就不是自家生産。”
惜玉聽此話,氣極,“賤人休得胡言!我寶香齋與人合作,自然嚴苛調查檢驗過。這唇脂取材自然,我敢生吞!不然你去問問其他胭脂店,誰敢生吞自家唇脂?!”
人群中更是不少人幫着惜玉一起罵阿喜。
又許多人點頭贊賞寶香齋,還有人拿其他脂粉店來做對比,“那采蝶軒賣唇脂時還囑咐,要謹慎入口,不得食用呢。”
一時間人聲鼎沸,各個交頭接耳。
府尹醒木一拍,“好了!”
案件已然水落石出,府尹醒木一拍,便判了案。“阿喜手段毒辣,妄想害人性命。本該判絞刑,但念阿碧與小紅目前尚無性命之憂,判終生監禁。”
“醫者張三,包庇阿喜,隐瞞病情,便判刑七年。”
*
一小厮神色慌亂,腳步不停地從府衙中跑出。
輕車熟路,七拐八拐得走進一偏僻小巷。
那巷中全是斷壁殘垣,處處破敗,本應極少有人駐足才是,但今日,卻停落了一頂精巧小轎。那轎子木料光滑,垂纓上的繡花一看便知,費了頗多手藝精心繪制。
那小厮穿過離轎子遠了不少的轎夫,走近那轎子的垂纓邊,用極小的聲音說了府尹的判決。
“啪!”那轎中人錘了下轎面,傳來一女子怒急的聲音,“一群蠢貨!”
那小厮擦了擦額角的汗,“本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阿碧長期以往抹那唇脂,隻待她命喪黃泉,再告知阿财唇脂内含有砒霜,他愛妻心切,必定帶着屍體去寶香齋大鬧一番,那寶香齋就算不關門歇業,那唇脂必定也是買不成了。”
“如此一來,誰都不會知道是咱們做的手腳。”
“可誰想他們那女兒小紅竟如此貪玩,抹了那唇脂,那兩夫婦最是心疼子女,竟謹慎察覺出來了,告上府衙。這樣一鬧,便功虧一篑了。”
那小厮沒辦好差事,聲音越說越小,頭恨不得埋入胸前。
隻聽那轎中女子深呼吸了一聲,像是惱怒不已需平複心情,“那咱們可有暴露?”
小厮忙道,“沒有暴露。絕沒有暴露。那阿喜沒有在公堂之上胡亂攀扯,且就算攀扯也不是直接經咱的手,查不出什麼的。”
轎中女子沉默許久,又隔着垂纓問道,“現下京中,對這件事情如何傳聞?”
小厮猶豫了一下,“大多,大多都道那三人的愛恨情仇,說那阿喜自作自受,那阿喜的夫君能忍耐到……………”
“說重點!”那女子吼道。
那小厮像是怕極那轎中女子,渾身顫抖,立馬跪下,“其他的,都道…都道寶香齋不愧…不愧是家傳祖業,脂粉質量一騎絕塵。”
小厮猶豫了一會,像是鼓足了勇氣說道,“相信過不了許久,寶香齋唇脂原材料乃天然可食,便會傳遍全京城。”
說完重重地磕了幾下頭。
“哈哈哈哈哈…”轎中女子怒極反笑,“真是辦得一趟好差事。你該怎麼辦,自行決定吧。”
“起轎!”随着女子一聲呼喝,轎夫從不遠處移至轎旁,擡起轎子離開。
那小厮眼眶中滿是淚水,望着那遠去的轎辇,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朝着自己的左手小手指直直砍去,瞬間鮮血迸發,小厮捂住傷口在地上痛苦翻滾。
*
白雲芷正要打算去堂内,扶起因一場劫難過後,心力交瘁癱軟在地的惜玉。
但腳剛伸出去,便縮了回來。此時圍觀人群還沒有散盡,怕是有諸多耳目。她作為那唇脂的制作者,寶香齋的合作夥伴,現在的身份除了那三個好友與惜玉,目前無人知道,若在此時被人察覺她與惜玉有什麼接觸,那相當于暴露在人前,蟄伏了這麼久,便前功盡棄。
此時早已被丫鬟扶起的惜玉,一轉身便遠遠望見了滿臉淚痕的白雲芷,惜玉朝着白雲芷的方向微微搖了搖頭。
白雲芷瞬間明白,這是在阻止她上前,于是乎白雲芷咬了咬牙,狠心朝府衙外走去。
恍然隔世般地坐在回程的馬車上。
春柳用手帕輕柔地拭着白雲芷臉上的淚痕,“小姐莫要擔心了,此事與咱家唇脂并不相幹。”又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倒扯出這一番愛恨情仇來。”
白雲芷搖了搖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春柳疑惑,“小姐是覺得有人構陷寶香齋?”
“寶香齋唇脂價值三十五兩,你覺得阿财在京中經商,一年能賺多少銀兩?”
“若有鋪面的話,那一年賺個二十兩是不在話下的。”春柳瞬間明白,“那除去吃喝,那一年也才不過省下十兩銀子而已。”
“阿财縱然愛妻,但作為個剛起步的生意人,他若聰明,那絕不可能花這麼多銀子去給妻子買禮物。這樣的話,那就隻剩下一個理由,那就是他近日肯定是做了筆大買賣,得了一大筆錢。否則這是說不通的。”
春柳歪着頭想了想,“小姐這麼說,倒是有幾分道理。且若那唇脂是半個月前買的,那時西柚色唇脂剛出不久,那批預定名額大多都是官宦富賈,阿财從哪兒得了這預定名單也是疑點之一。”
白雲芷拿着帕子抿了抿鼻涕,“現在你腦子倒是好使了,且你看最後,阿喜顯然想把這禍事往寶香齋上引。但她沒想到,惜玉護店心切,竟生吞了那唇脂。其他的疑點也頗多……”
“那咱們再回去部署,好生調查。小姐現在先别想了,傷心費神。”
白雲芷歎了一口氣,撈起窗邊的垂纓,看着夕陽西下,卻依舊繁華熱鬧的京城。
它永遠是許多人夢想開始的地方,又永遠是許多人希望破滅的地方。
“要在京城立足,真的是好難啊…”
“但是,好在我早就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