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靠着牆站了許久,然後點了點頭,聲音蒼白道:“好,謝謝舅舅舅媽。”
他拖着步子回了病房。
病房外,舅媽壓着聲音問:“不是說好給五千嗎?”
“我實在不忍心,小楠還這麼小……”
“那你就忍心讓咱家沒飯吃?”
“不是,老婆……”
……
兜裡一震,江楠拿出手機亮了屏。
備注着“高但不冷”的人給他發了一條語音。
江楠點了點播放。
“那就說好了,下周我還送你。”
吳子揚溫柔的語氣從手機聽筒裡冒出來,帶着點機械過濾的味道,顯得低沉了一些。
江楠捧着手機發了很久的呆,眼眶有些酸。
吳子揚看着窗外,他房間的窗台也能看見海平面,午後的光從雲幕裡淌下,海面上波光粼粼。
自從應煙塵和宋珈出了國,沒有人監督吳子揚吃晚餐了,他就經常拿蘋果玉米什麼的應付一下自己的肚子。
吳子揚坐在書桌前,一手拿着啃着的蘋果,一手翻着書。
過陣子就是期中考試了,他可不想挂科。
客廳的門鈴響了,他把書反過來扣在桌上,然後走過去開了門。
“晚上好!”門外站着的是對面的鄰居,胡月笑着把手裡的一盒東西遞給他,“這是我自己做的無骨鳳爪,給你一些替我嘗嘗味。”
就當作是認識認識新鄰居,吳子揚接過了那個盒子,正想邀請她進來坐坐,又覺得大晚上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簡單道:“謝謝了。”
胡月笑得很開心,臉上有兩個小酒窩:“不用客氣,你現在在忙嗎?”
“還好,剛剛在看書。”吳子揚應道。
胡月點點頭,指了指對門的自己家:“那方便來我家坐坐嗎?你們高中生就是應該勞逸結合,學累了就歇會兒。”
“不了吧,”吳子揚看了一眼手機鎖屏上的時間,已經七點多了,“有些晚了,不太好。”
“也是,那你什麼時候想找姐姐聊天就來,我每天都在家裡,”胡月說,“要不然加個聯系方式?”說着,胡月就掏出手機。
吳子揚看見她透明的手機殼底下是兩隻貓貓的照片,兩隻都是橘貓,毛茸茸的很可愛。
切号加上聯系方式,吳子揚就随口問了一句:“這個照片是你家貓嗎?”
胡月擡頭看他:“對呀,它們是夫妻哦,”她把手機殼取下來,指了指左邊的貓:“這是男孩子,叫一月,”然後又指了指右邊的貓,繼續說:“這是女孩子,叫二月。”
吳子揚覺得這些名字有點可愛,忽然想起來今天放學回家時,自己開車吓到了路邊的一個姑娘和一隻狗,帶着頭盔沒太看清是誰,但是有點像面前的胡月。
“你還養了一隻狗嗎?”吳子揚問。
胡月把手機殼戴回去:“對,是一隻薩摩耶,叫古古。”
“古古?”吳子揚重複。
她點頭:“這個名字大有來曆,說來話長,不過我先不跟你說。如果你學業不忙的話,要不你明天來找我聊聊天?我明天沒有工作。”
他答應了。
看着胡月回了屋,他才關上了門。
他想,自己好像是忽然又有新朋友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鄰居也許會像在X中的朋友一樣,相比之前的朋友更持久吧,也許這兩年他都不會再搬家轉學了。
他回房間給應煙塵打了一通電話,讓她可以不着急辦簽證了。
醫院的晚上太冰冷凄涼,除了重症,大多數家屬都不會選擇在病房裡過夜,但是今天江楠不想回家。
他總覺得家裡更冷。
明明正值夏季,夜裡的風還是涼飕飕的。
江楠站在窗邊,窗外搖曳的樹枝就像是黑色的魔鬼,正張牙舞爪地朝他晃動着身體。天漸漸暗下來,市醫院坐落的位置看不到海,也看不到完整的天空,落日殘缺了,隕落在地面上。
他有些無力地靠了靠牆,看着梁婉木躺在潔白的病床上,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需要賺錢,但他還要上學還要藝考。
他還想上大學,還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江楠順着牆滑下,坐到地上,然後慢慢把頭埋到膝上。
“小楠。”
江楠擡起頭,梁婉木正偏着頭看他,見他看向了自己,就很輕很輕地朝他微笑。
江楠撐着牆站起來,走到床邊,握住梁婉木的手:“怎麼了媽?”
梁婉木的手冷冷的,她說:“小楠怎麼啦?不開心嗎?怎麼一個人蹲在那邊?”
“沒有,”江楠語氣輕松,“我剛剛蹲那背單詞呢。”
梁婉木的頭發柔順地貼在她的額上,道:“小楠要好好學習,好好鍛煉身體,不要像媽一樣生病。”
把梁婉木哄睡後,江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着窗外的夕陽沒入樓房,天色漸漸織上了昏暗,他的角度有些狹隘,看不到月亮。
舅舅說,母親住院和藥錢一個月要一萬上下,這個月過完,下個月的錢就不夠了,舅舅已經墊付了他這學期的學費,可很快又要集訓,還要幾萬。
幾萬……
他從哪才能弄來那麼多錢。
他緩了緩壓抑的心,起身走到牆角拔了充電線。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過得飛快,竟然已經十點多了。
他蹲在牆角,在通訊錄裡翻了好久,像是漫無目的地翻。最後還是點開了和老劉的對話框。
江楠想想停停,指尖在鍵盤上打着一行字,又删删減減,然後按了發送:老劉,我周一有些事情去不了學校,請一天假,謝了。
他趴在床邊睡了一夜,醒來時脖子和手臂都酸得不行。
收好東西,拿着書包便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