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簡單應了一聲,不再追問。
羞澀?
又是這個模糊的理由。
“……你要是說要親我然後又沒親,還僵在那對視了半分鐘,你覺得我怎麼想?當然是覺得這人有病啊!”江楠說,“而且超級無敵霹靂尴尬!”
吳子揚認真想了想,道:“我要是說要親你,應該不會跟你一樣猶猶豫豫,最後還是不親。”
江楠:“?”
江楠回過頭看他,他還在低頭調顔料。
吳子揚又補充:“但是我沒事為什麼要說想親你?”
江楠:“……”
江楠:“Ok fine,警告你,吳子揚,我現在手裡拿着刀。”
吳子揚笑起來,似乎他的威脅并不奏效:“我初二的時候就1v4,四個手裡都有刀,你猜誰赢了?”
江楠背脊發涼:“我猜他們四個赢了。”
“赢的要是是他們,我應該會問你‘你猜哪邊赢了’,”吳子揚說,“而不是這一個‘誰’字。”
“你是混社會的啊?”江楠傻眼了,回頭看他,“社會哥,有花臂嗎?給我看看。”
吳子揚順着他的話開玩笑:“花臂沒有,但是給哥一串金鍊子,這條街哥罩你。隻要報我名字,你就可以繼續挨打了。”
江楠笑得不行,“怎麼報你名字了還得挨打?”
吳子揚“哦”了一聲,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因為道上人不認名字隻認代号。”
江楠其實知道吳子揚沒有吹牛,1v4對他來說可能都不算什麼。
他不知道吳子揚過去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為什麼會有打架的經曆,又是什麼造就了他外冷内熱的性格?
江楠沉默半晌,忽然有了想問的問題。
“吳子揚,”他從櫃子裡找到榨汁機,“如果現在有人跟你約架,你會去嗎?”
吳子揚沒有猶豫的回答:“看值不值。”
“啊?打個架還得看是不是直的?不跟同性戀打?”江楠疑惑,“這麼講究啊。”
身後不再有人說話,他想了想,繼續說:“哦,你是說‘值’?單人旁的那個。”
“有時候覺得你真的呆得可以,”吳子揚的語氣無奈,“放心,誇你呢,傻得可愛。”
他的确沒有貶義,江楠這樣真的挺好的。
和江楠相處的時候,他就覺得江楠是很單純很乖的人,打破了他對成績差的學生的印象,所以在那次看到他在宿舍陽台抽煙時,還是沒忍住愣了一下。
江楠可以一個人好好生活,就算他身邊誰也沒有了,他照樣可以照顧好自己。
吳子揚可以想象到,在他來這之前的十六年多裡,這個人就是這樣生活的,有空就去醫院照顧媽媽,有空就去舅舅那幫個忙,有空就給自己做兩鍋肉包子。
但他不能。
吳子揚的筆繼續畫着沒有停,描摹着一個系着圍裙的背影。
他不能,因為他是吳子揚。
他記憶最初的地方就像是一個老巢,那是孤兒院,不是家,教他吃飯走路識字的人,不是父母,是教工和志願者。
孤兒院裡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隻有後院可以曬到太陽光,有點久遠,他不太确定是不是因為自己對那沒有好印象,所以一切都是灰白的,院長送他的蠟筆也是。
記憶中,蠟筆竟然隻有黑、深灰、灰、淺灰、白色之分,根本沒有其他顔色。
他走到哪都會被人吐唾沫,被人白眼,被人冷嘲,打架成了常态,隻要有人靠近他,他就揮揮自己的拳頭。在孤兒院的十多年,生活隻剩兩件事,打架,和畫畫。
他都快忘了一個人活着應該幹什麼了,拳頭砸到别人身上,或者自己挨拳頭的時候,他也分不太清自己是不是還活着,隻有靜下心來畫畫的時候,他才能确定自己還活着。
活着,真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江楠,”吳子揚擡頭看過去,突然問:“幸福嗎?”
“嗯?”江楠正費勁地擰榨汁機的蓋子,“啥?”
“我問你幸福嗎?”他重複了一遍。
幸福?這個概念更籠統了。
江楠聽清了,他沒有去想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就回答:“你覺得我幸福嗎?”
他又把這個問題推回了吳子揚身上。
吳子揚笑笑:“我怎麼知道你幸不幸福?”
“不幸福又怎樣?”江楠打開了蓋子,拿起榨汁機往碗裡倒,“至少跟世界打了個平手。”
這個說法倒是有些意思,吳子揚來了興緻。
他往紙上添了兩筆:“這算哪門子的平手?”
“活着啊,”江楠回答,“我還活着,就是老天對我最大的寬限。”
活着,是老天對我們的寬限?
吳子揚笑了一陣,這個想法真是可愛。他說:“不會平手,你會赢的。”
“賭我赢嗎?”江楠問他。
“賭。”他應。
說完,兩個人又莫名其妙地對着空氣笑了好一陣,笑累了吳子揚才停下來,說:“靠,說的那麼嚴肅,我都不習慣了。”
“去你的,笑得我肚子痛,”江楠拉開抽屜拿出兩個勺子,“你畫完了嗎?我這弄好了。”
端上桌的是兩碗蔬菜糊,他湊到畫架旁邊,看着吳子揚挑出一支最細的筆,點了點白色顔料,道:“馬上了,最後一點。”
幾根反光的白色發絲。
畫的是江楠的背影,吳子揚色彩總是很大膽,白色衣服的亮面可以用淺綠淺紫之類的混色顔色來變得豐富,黑色長褲不是全黑,還摻了深紫、湖藍、檸檬黃。
畫上的江楠微微側了一點臉,輪廓不明顯,但是他把他的下颚畫的特别好看。放在蔬菜上面慢條斯理切菜的手也很漂亮,指尖和關節被他勾勒的淋漓盡緻,修長又白皙。
“帥炸天。”江楠評價。
吳子揚“啧”了一聲:“能不能換個高級點的詞彙?”
“不能,你猜我語文多少分?”
“二十三。”
江楠點頭:“隻寫了選擇題還有一句古詩,找高級詞彙是不是有點為難我?”
“嗯,揍你就不為難你了,以後直接上手,”他說,“二十三分說出了一百二十三的氣勢,期末好歹寫個作文,給我翻個倍吧?”
“翻倍不行,翻過來可以,”江楠笑嘻嘻的,“三十二,我多寫兩句古詩就行。”
吳子揚給他腦袋上來了一下:“滾,出去别說認識我。”
他把畫邊兒的膠帶給撕了,留了四周的白,看起來就幹淨順眼很多。
正吃着早餐,吳子揚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一陣響鈴,江楠覺得有點詫異,他的手機鈴居然是《Monologue》的鋼琴曲。
吳子揚看了一眼屏幕,是應煙塵打來的,就走到陽台去接通電話。
“子揚,你那邊早上剛起床吧?”應煙塵說,“東西收到了嗎?”
吳子揚:“嗯,謝了,節日快樂。”
“我來說兩句,子揚,那個帽子,怎麼沒見你拍兩張照片發來啊?”宋珈說着說着就笑起來,笑得很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