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趴到桌子上,把臉擱在胳膊,看向他,“其實我朋友也不多,雖然跟誰都能聊,但是玩得好的來來去去也沒兩個了……哎,小吳,你以前不交朋友的嗎?”
“以前?你是指在孤兒院的時候,還是被領養之後?”吳子揚修長的手指把屏幕按滅了。
“我都想知道。”說完,江楠又想了想,覺得可能有些冒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範圍這麼大?”吳子揚笑,“你是想等我出道,扒我黑料嗎?”
“對呀,出道吧,我會鼓動全校都給你投票的,豬耳朵哥哥。”
江楠看他看得很認真,就差拿個小本本出來記筆記了,讓吳子揚有一種自己在開講座的儀式感。
在孤兒院裡的很多事情他都記得不清楚了,可能是因為那時候還太小吧,現存的記憶都是零散的片段。
簡單點說就是七歲前他一直挨揍,誰來都能看不起他,都能踩他兩腳,尤其是那些十來歲的讀了初中的人。他們在學校遭人白眼,被嘲笑是孤兒,回來就拿他出氣。
挨揍的經曆并不光彩,亂七八糟的還有一點記憶,吳子揚也不太跟江楠想說,像在賣慘一樣,他不喜歡這樣。
七歲過生日的時候,院長給他買了個巴掌大的小蛋糕,很單調,甚至就是個純粉色的,全是奶油,看起來應該很甜。
但是他沒吃,因為被别人踢到地上了。
那個人吐着舌頭,“略略略,你還配吃蛋糕啊?我呸!就是丢地上讓狗舔了都不給你吃!”
那個蛋糕是院長排了很久隊買回來給他的,他第一次動了拳頭。
當他的拳頭落在那個初中生的鼻子上,初中生的兩個鼻孔都跟被鑿開了似的狂流血,鼻梁一下子腫起來個大包,他又往初中生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最後倒在地上了還往他肚子上猛踢。
也許還有一些别的招吧,不過他隻記得這三招了,都是看孤兒院的大哥大打架學的。
七歲的受氣包小屁孩,打赢了一個牛逼哄哄的初中生,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了該怎麼保護自己,和拳頭的重要性。
沒有任何人會站在你身後保護你的時候,自己的拳頭有勁,才是最有用的。
七歲那年,他似乎忽地一下明白了很多東西。有些人還是照樣欺負他,但是他不再那麼像受氣包了,他不爽就揮拳頭,這樣一直到八歲過生日。
八歲過生日那天似乎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現在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反正揮着拳頭就九歲了,跟外面的社會崽打了一場群架。”吳子揚淡淡地說。
江楠趴在那側頭看他。
人家九歲跟社會崽打群架,他九歲在幹嗎?——忙着跑學校,跑醫院,跑舅舅家。
吳子揚撐着腦袋,手指在桌子上打着圈:“那次群架對方太多人了,沒打赢,眼睛和腦袋受了點傷,然後就被領養走了。”
“為啥打群架?”江楠問,“傷得嚴不嚴重?”
“就……”他的手指又打了幾個圈,“哎,我真想不起來了,傷得……怎麼說呢,放當時很嚴重,不過已經治好了。”
江楠點點頭:“沒有後遺症吧?”
後遺症?
他到現在都還是,用眼過度就疼得不行,腦袋的傷就讓他忘了以前很多東西,現在看來其實也無關緊要,孤兒院的事情,記不記得都沒有太大關系。
吳子揚想了想,還是說:“沒有,都完全好了。”
他的視線落在指尖上,繼續說:“後來跟着我姐去了很多地方,從南方到北方,又從北方到南方。”
邊疆的風情,西北粗犷的烈風,草原和野馬,溶洞和天然的泉水,赤壁,峽谷,長江中下遊的小橋流水,大海,他都見過,他哪都去過。
但是那些地方再美,再驚豔,再浪漫,再能給姐姐帶去所謂的靈感,他也留不久。
這些年,他就跟走馬觀花似的去了那麼多地方,卻從來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地留在一個地方,這些美輪美奂的風景對他來說,隻是地圖上的一個地名。
他在很多學校讀過書,有時候一學期就能換五六個學校,待不久的,哪都待不久,所以他懶得去認識新的人了,反正認識了也得走,還得多難過兩天。
沒有朋友,他就畫畫,沒有人陪他說話,他就跟鉛筆彩筆顔料說話。他總能找到事情做,人也不會一直閑着的,畫無聊了,他就開始提前學高年級的教科書。
“所以,現在學校教的那些東西,我很早就學過一遍了。”吳子揚說。
江楠聽得入迷:“哎,你這十七年比我十……”他突然掰了掰手指,“十六年,精彩多了。”
“還有一陣子才過生日,”吳子揚笑,“不精彩,很無聊。”
很無聊,因為沒有人陪他說話。
兩個姐姐一直忙,忙完個人作品忙合集,忙完參賽作品忙展出作品,反正就是沒有時間陪他。
“到處跑啊,那北方下雪你肯定見過吧?”江楠說“下雪”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都亮亮的在發光。
吳子揚點頭:“見過很多次。”
“我沒見過雪,”江楠垂下眼睫,“想見一次,如果可以,想帶我媽一起。”
“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的,”吳子揚笑笑,站起來把碗放到洗碗池,“你是不是下午要去兼職?”
江楠歎了口氣:“對啊,把握時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去呗,沒事幹。”他應。
江楠走到客廳坐下:“碗放那吧,我一會兒洗。”
“你做的還得你洗啊?”吳子揚嘴上這麼說,還是毫不客氣地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翹着腿。
江楠呵呵兩聲:“豬耳朵哥哥沒洗過碗吧?怕你全摔了。”
“能不能别叫我這個名字,”吳子揚拿起電視遙控闆,“好詭異,好像下一秒就要炸了吃。”
“生吃。”江楠笑。
這個“生吃”來得有點奇怪,不過這兩天奇怪的事也不少了。
江楠盤着腿,看着電視發呆。
對于他的奇怪舉動,吳子揚真是沒給一點回應啊,讓他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偷看了一眼,側臉真帥啊。
靠,一想到這樣的帥哥不能跟他睡一個被窩,他就想踹吳子揚一腳。
“豬耳朵,”江楠說,“你看我,帥不帥?”
吳子揚轉過臉仔細端詳,然後義正言辭地說了句:“嗯,湊合。”
“湊個屁的合!”江楠在他肩上扇了一巴掌。
“哎,我都叫你帥哥了,能醜到哪去?”吳子揚捂着肩膀,“我審美也不差。”
“那你說一句,江楠哥哥你是最帥的,”江楠說完,看到吳子揚一臉要吐的表情,就踹了他一腳,“快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