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玩牌的婦女對面前的人說：“是不是你兒子啊？”

她茫然地搖頭：“我沒兒子，倆閨女。”

兩人看向對面床上看書的女人，道：“婉木，你兒子嗎這是？咋看着變樣了？”

“不是，”吳子揚開口解釋，“我是梁阿姨兒子的朋友，江楠買餅去了，一會兒才來。”

梁婉木聞言放下了手裡的書，擡起眼皮看向他。

對上視線，吳子揚的心狠狠一緊。

梁婉木的眼睛跟江楠的眼睛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離得遠，卻還是能看清她眼中的清透明亮，她的眼神溫和卻透着堅毅，讓人琢磨不清。

梁婉木還沒開口，打牌的阿姨就把手裡的牌往床上一丢，沖了過來，吳子揚趕緊往後一躲。

“哎呦，今年多大了？有沒有女朋友呀？阿姨的女兒是坐辦公室的，工資高，有照片你看嗎？”她一把拉住了吳子揚，說着，就在病号服的口袋裡掏手機。

吳子揚僵了一下，“阿姨，我還在讀高中。”

婦女無所謂地擺擺手，又拿過他手裡的一袋水果，放到了梁婉木的床頭，然後折回來拉着吳子揚往自己的床位去，邊走邊說：“沒事兒，我閨女就喜歡年輕的，說是什麼，小什麼奶狗的，沒事啊，阿姨先給你看一眼她的照片。”

“真不用了阿姨，”吳子揚試圖掙脫她的手，又被攥得更緊了，“謝謝好意，我還要好好學習，暫時不打算戀愛，真的不用了！”

房門敲響，江楠推門進來，手裡提了一個透明的袋子，裡面放着手抓餅。

梁婉木終于發話：“霞姐，别強迫人家了。”

江楠看向對床邊，一個短頭發阿姨抓着吳子揚的手臂，跟推銷似的把手機屏幕怼給他看，被梁婉木這麼一說才撒開了手：“好吧好吧。”

江楠走進來關上門，朝幾個阿姨問了好，然後把袋子放在梁婉木的床前，道：“媽，中午還是吃手抓餅嗎？”

“好。”梁婉木點頭，然後繼續看書。

“呀，”那個阿姨驚呼一聲，把吳子揚抛到一邊，跑過來拉住江楠，“婉木這是你兒子啊？真帥，我之前咋沒有見過，多大了？有沒有女朋友？”

江楠被她的熱情吓到了，連忙擺手：“阿姨我還是高中生不早戀！”

“又是高中生，怎麼個個都是高中生……”阿姨失望離場，吳子揚默默走到江楠旁邊。

“小楠，”梁婉木擡頭看了看他，“抽煙了？”

“啊？”江楠遲疑了一下，低頭扯着衣角嗅了嗅，“沒有啊，我元旦前就戒了。”

吳子揚有點心虛地往門邊挪了挪，卻被江楠一把拽住，做了個介紹：“對了，媽，這是我——好兄弟，也是我舍友，叫吳子揚。”

江楠概括他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說完還有些心虛地瞥了吳子揚一眼。

“阿姨好。”吳子揚微微鞠了一躬。

梁婉木朝他笑着點了點頭：“平時在學校，麻煩你多看着小楠一點，小楠從小就皮。”

“沒問題，江楠在學校很乖，這學期進步特别大，阿姨放心就好了。”吳子揚道。

他和梁婉木随便聊了幾句江楠平時在學校的表現，就主動讓開，讓江楠跟梁婉木多說兩句，然後自己拿了幾個蘋果梨子去洗。

整個五樓的病房住的都是精神病患者，一層樓出奇的靜，走廊上隻有幾個路過的護士發出的腳步聲，樓道側洗手間水龍頭被打開的聲音都顯得非常突兀。

再回到517時，江楠正坐在病床邊講學校的事情，梁婉木專注地聽，見吳子揚回來，江楠就站起來把他拉出房門。

“怎麼了？”吳子揚兩手都捧着剛洗好的水果，“你不跟阿姨打聲招呼再出來？”

“不用不用，”江楠說，“這兩天我媽跟我一起回去，她讓我問問你去哪過年。”

去哪過年？他還能去哪？

應煙塵和宋珈遠在國外，喬晨霖說是回老家了，他自然是自己在家過個清冷的年。

“就在家。”他說。

“那來我家過吧，”江楠笑着說，“我媽說很感謝你願意幫我們家的忙，還在學校照顧我什麼的，但我媽這人就這樣，她不好意思跟你說，就讓我來。”

吳子揚遲疑了一下，表情配上他手中的蘋果梨子顯得有些呆愣，道：“你跟阿姨說是我幫的忙了？”

他點頭應了一聲：“我怕她像趕白衾一樣趕你走。”

那時候可是直接敞開病房的大門請白衾出去的，江楠簡直不敢把這個場景想象到吳子揚身上。

“那倒不至于，”吳子揚歎了口氣，“阿姨趕他走幹什麼？”

江楠攤手：“鬼知道他跟我媽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那你到底來不來我家過年？不來拉倒了。”

“來啊，幹嗎不來，”他欣然應了，“不嫌棄我不會包餃子就行。”

“不用你包，我跟我媽包餃子可牛了，”說着，江楠瞅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頭，“你負責吃就好了。”

自從上了高中，他的身高開始遠超兩個姐姐開始，就沒有人再對他用到“拍拍頭”這個動作了，被面前這個人拍了拍頭，有一瞬間像是逆轉時空回到了初中的時候。

有一次他剛打完架回到家，衣服被扯得稀巴爛，不敢跟應煙塵說，就隻偷偷告訴了宋珈，讓宋珈一定保密，沒想到宋珈轉頭就報告給了應煙塵。

她竟也沒生氣，看着他身上稀巴爛的破衣服，無奈地拍了拍他的頭。

那是記憶中最後一次有人拍拍他的頭。

吳子揚笑笑：“嗯，你說的。”

江楠點頭：“當然，我江楠向來說話算數，一諾千金。”

“我騰不出手，”吳子揚看了看手中的水果，又看向江楠，“你再拍拍我，就算是達成協議。”

“你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江楠說着，又伸手拍拍他。

“幼稚你不也拍了。”他嘟哝着，跟着江楠走回病房。

梁婉木的東西少，衣服以外隻有幾本書，收拾起來很快，辦好手續後江楠在醫院門口打了個車，先和梁婉木回去了。

吳子揚剛戴上頭盔，眼睛一掃就瞥見了車身的劃痕，他俯身去看，車輪上方一點的黑色零件上被劃出了一道顯眼的白色痕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弄上的。

他打了個電話給附近的保養店，快過年了沒什麼人，現在過去不用怎麼等就可以修補好。騎車過去的路上格外小心。

的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