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梁澈在湖心亭偶然撿到了這本書,那時封皮上已經隻剩下“奴”字還能認清,梁澈以為是什麼《論奴》之類的變法主張,就撿起來看了看,看了幾頁,就把書放回原處,面有菜色的出門散步了。
……
毫不意外,京中人人都在讨論宴席上的事。
宴席上,皇帝說梁澈和秋葉操勞多年,應該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梁澈笑了笑,應了。
梁府幾人早就或猜或推知道了個大概,但聽到這麼輕飄飄的一句“成。”時,心裡還是一震。
自開宴以來,幾人就在不停的找事做以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梁澈的聲音還是無比清楚的落入全場上下所有人的耳中。
四座皆驚。
秋葉突然想到很多年以前,有一次他們立了一個小功,秋禾當時已經有一點權利了,批下來一個小小的宴會,當時的梁澈還不是梁将軍,皇帝也隻是軍中的小小副将孟昭。
兩人吃到一半突然要打賭比射箭,梁澈的眼睛看不太清遠處的東西,平時也都是拿劍這種近戰型武器,能看清的範圍夠用了,但射箭上,毫無疑問的輸了。
當時的梁澈輸了之後,兩人才想起來還沒定賭注,梁澈掏遍全身上下,湊出來半兩銀子給了孟昭。
如今,梁澈成了梁将軍,孟昭變成了皇帝,宴席也從幾張桌子拼一起吃鍋子變成了舉國同慶的大宴。
但似乎還是一場打賭,帝王心術,制衡之道,皇帝足夠心狠,放了足夠多的籌碼上去——梁家世代忠烈的名聲;造反會造成的餓殍遍地屍橫遍野;秋禾不惜一切開辦出的讓女子也可以和男子同席的學堂。
如果梁澈抗旨不遵,這些就全沒了。
梁澈自然又一次輸了,這次他輸掉了握了十幾年的虎符。
少時的孟昭利用梁澈的眼疾換來了半兩銀子,如今的皇帝利用梁澈的在乎的所有東西換回了虎符。
當年梁澈不願讓别人知曉自己有眼疾,自己瞞的死死的,旁人隻以為是一時失利。
如今梁澈不願讓世人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被架空,又死死捂住。世人隻以為是君臣體面。
梁澈不喜歡藕斷絲連,退的徹徹底底幹幹淨淨,交接交的極為迅速,軍營裡的各個校尉也毫無反抗,八百裡加急的馬來回跑了數日,滴水成冰的時節也絲毫沒有延誤過信件。配合的不像話。
秋葉也是領了個閑職,秋旻和蕭楠哲更是挂着個校尉的職位領着最基礎的俸祿,再不管任何公務。
轟隆了大半年的雷聲,籠罩在京城軍營上方大半年的陰霾,就這麼輕飄飄的散了。比起昔年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更簡單的散了。
梁家本就處于風口浪尖,梁澈又一直在外,與梁家有所往來的也不過是梁皖的幾個朋友,最親密的就是林墨瑤,但林大人是禦史,林墨瑤與梁皖往來密切,少不得有人非議。此時梁家沒了兵權,反倒省心了。
梁澈回京那日在明月的提醒下終于想起了張家的荒唐事,第二日就去說了個分明。從此再也不會有人來鬧了。
抛去一切不甘和憋屈不談,衆人收租子拿分紅閑散度日,也沒人管,日子過得也不錯。
每日秋旻喝梁皖兩人核對完底下送上來的那些賬本,練完幾章劍法,梁皖總要帶着秋旻出去玩。
林墨瑤幾次上門都沒見着人影,等待時總是能見到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蕭楠哲。
一開始林墨瑤還記得這是個外男,行了禮便也走了,不過腦子的,但日子久了自然就熟悉了,也能說上幾句話。
終于,某日當林墨瑤看見站在桌子旁的蕭楠哲時,她終于把眼前這個人和當日菊花宴上自家李墨竹多看了好幾眼的人對上了号。
林墨瑤不愧是和梁皖能玩到一起去的人,腦子裡裝的東西誰也想不到。
許是太過無聊,又經過多日觀察覺得這蕭楠哲好像也不錯,眼珠轉了轉。
梁皖和秋旻回來時,她特意讓秋旻等一下,和梁皖嘀嘀咕咕了一陣,梁皖露出一個奇妙的笑容,又和秋旻嘀嘀咕咕了一陣,秋旻失笑,暫時離開,回來時對着二人點點頭。
下次來時,她竟然把李墨竹領來了。
不出意外,她們見到了蕭楠哲。蕭楠哲此時身邊放着一捆竹子,正拿着劈刀勤勤懇懇的劈着竹絲。
聽到腳步聲時,蕭楠哲擡起眼看向她們,見到是林墨瑤,點點頭就想接着去劈竹絲。然後就看見了李墨竹。
縱然是已經見過,但蕭楠哲這張臉還是見一次讓人失神一次,李墨竹突然就想到那句:“美如宋玉,貌若潘安。”
得體的微微行了禮,剛想離去,看向林墨瑤時卻瞥見了好友唇邊尚未來得及完全藏住的揶揄笑意。
林墨瑤自知心思被發現,便“楚楚可憐”的看着她。這招她從小用到大,偏生李墨竹就吃這一套。到底是生不起氣來。
反正她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金絲雀,從小就打着算盤管理鋪子的人,日常就是在外跟三教九流的各種人打交道,也沒什麼事。
林墨瑤的愛好就是拉着她去各個地方看美人,看公子,看美人公子,李墨竹也早已習慣。
此次林墨瑤也是直接跟她說:“走吧墨竹,咱去看美人去。”
隻是她不知道這“美人”就是這位蕭楠哲,也不知道是否唐突了這位容貌好到不像話的……美人公子。
蕭楠哲放下劈刀,把地上的東西搬到一邊,請她們進了亭子,親手倒了茶,讓她們慢慢等。
手指修長,帶着薄薄的一層繭子,骨節分明,李墨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林墨瑤也不出聲,隻悄悄看着,表面悠哉悠哉的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