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旻忙碌中也不時多看她幾眼。
給她包紮時,秋旻想着,這裡清醒的人不多,必要的問詢早晚都要有,不如此時先做一些,也好之後讓她多休息休息,便開了口。
“這位姑娘,在下秋旻,想請問姑娘些事,不知姑娘……”秋旻盡可能放輕。想到接下來她要直接揭開面前人的傷疤,便不免有些猶豫。
“問這裡的事嗎?問吧。”那人卻意料之外的好說話。
秋旻盡可能委婉的問了些,從這女子口中得知,她們都或多或少有些背景,達官顯貴的私生女兒,養在廟裡的女兒,因各種原因被養在外面的女兒……總之,都是些久不見人,樣貌聲音不明的女子,又在各種情況下被擄了來,關在這,被逼問出自己的或家裡的細節,被利用,被取而代之……
和她們猜的差不多,問到這也就差不多了,此時秋旻也不想再問下去,便住了口。
秋旻動作不停,但越來越心驚,這種傷,實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開口安慰道“沒事了,很快就好了。”
女子倒是沒什麼所謂,隻“嗯”了一聲,連眼都不擡一下。
這倒是出乎秋旻意料,讓她忍不住想多說幾句:“姑娘是個豁達人。”
秋旻看向她的眼睛,對方并未看她,可秋旻卻知道,她滿是血污傷痕的臉上,眼神卻依舊清澈睿智,她說:“總不能把自己永遠關在牢房吧,至于旁人之言,不聽便是。”
“若當真能閉目塞聽,也便好了。”秋旻回頭看向遠處的其他人,低聲道。
沉默片刻,秋旻拿水壺潤濕了手帕,想給她擦擦身上血污。
女子也看向遠處的人群,笑笑:“那秋大人一定要努力些,早些給那些人定罪,讓世人對這些人隻有憐惜而無鄙棄。”
聞言,秋旻頓了頓,這話實在是令人驚歎,手上動作不停,她探身給她擦臉,這個姿勢正能讓她二人對視。
血污褪盡,露出一張清秀沉靜的臉,嘴角似乎還帶着柔和的笑意。
秋旻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視線不自覺的下移,落到了她剛剛為她包紮好的手上。
這雙手,曾纖細修長,曾在無數個冬夜在粥鋪施粥,曾扶起無數流浪乞兒,也曾将各個宴會上許多被刁難的姑娘護在身後,如今傷痕累累,找不出半分好皮。
秋旻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再次看向她的臉,這張臉,曾溫和靜雅,如今卻傷痕累累,瘦到脫相。
隻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澈沉靜。
良久,秋旻也說不出話,還是她先開了口:“好久不見啊,秋旻大人。”
再次開口,秋旻聲音略啞:“好久不見,林小姐。”
這是累世清流的林家,這一代當家人林禦史的獨女,善行滿京,聲名在外的林墨瑤。
林墨瑤重複道:“秋大人,要好好努力啊。”
她聲音依舊輕柔,與過往沒有絲毫不同。
秋旻深深看了她許久,最後正身行禮:“秋某會窮畢生之力,唯求達姑娘所願。”
林墨瑤颔首。
馬車也漸漸駛到近前,梁皖和葉川将其他人擡上車,梁皖先進了車裡整理她們的衣衫,葉川上車前轉頭喊她們:“還有地方,咱們一起走!”
“馬上!”
秋旻喊完這句,回頭看向林墨瑤,她捏不準林墨瑤願不願意此時見到葉恒,卻見林墨瑤已經擡手搭上她的胳膊,禮貌微笑道:“還請秋大人借我搭一把。”
一直到把她送上車,秋旻還驚于她的灑脫和坦然,路上想了許久,最後覺得理應如此,她無辜受害,有何不敢面對故人?認為受害者有罪之人,那也無需來往。
是她狹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