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神色緊繃,連忙接上前言,繼續詠誦。
“穿上布鞋,踏上着崎岖之路,勇敢的魂靈們,曆經九天九夜,終将穿越極北的黑暗,抵達那蒼白之地,海拉的亡者之國。”
栗發之人的叫聲輕了下去,但緊皺的眉頭仍未松開。
若此刻深入他的意識,這位原本在夢中進行一場遠足的人方才再次被先前的夢魇纏上,一如這女孩在這遭受的一切。
女孩注視着愛麗絲,朝無火燭一步步走去,手上拽着從自己靈體中分出的小玩具熊,口中仍不安靜——“精靈存在的,我見過,我是天才,是對的。不對!我錯了,不要電我,我承認,我是瘋子!”
愛麗絲眉頭緊鎖,大約百年前,玫瑰帝國的人們确實認為魔法生物不存在。
可如今,誰又能說不存在呢?興許,許多事情都是這樣,隻不過人們尚未知曉而已。
随着女孩離開,深藍動了起來,魔女有些傻眼——她好像,無火燭帶少了。
尼格霍德金眸一凝,手下琴音未停,回身看向愛麗絲和女孩出聲的方向。
無火燭特性加持下,就算是他這頭活了兩百餘歲的黑龍,也不得不承認,此刻所見當真是畢生難忘。
無火燭領着歌聲樂聲抵達亡魂們的耳中。
滿屋深藍紛紛轉身,歪着頭,或是大笑,神色癫狂。
有人叫喊:“我的發色沒問題,它天生就是紅色,并非不祥之兆。”
愛麗絲垂眸,其實紅發也很美。
“我的膚色沒問題。”“我是同丈夫協議離婚的!離婚就有錯?”
他們高矮不一,面門上被白布束縛、亦或殘留的針孔、開口的“頂殼”、拴住的鎖鍊……那些正是民間故事短短一頁所記載的治療和展覽,他們漫長的餘生。
心下沉沉,愛麗絲有些啞然,書上一頁頁記載的不止有英雄的史詩,還有人們曾經經曆的苦難。
而阿蘭所言,天黑時就知道的,“按人頭算”……竟是指近前難以計數的這片“亡靈海”。
這滿屋的亡靈,都急着朝燭光湧去,搶着摸上燭台。
他們都想陷入一場極緻的美夢,在夢中所想的世界裡,不會因為“污名化”的“不正常”,被關入這裡。
愛麗絲擡眸。
可他們的“不正常”并非疾病,在别人眼裡的缺憾,正是他們獨特的美。
魔女有些明白,為何将尤加利安置于此了。
祈求平靜的瘋亡靈歸于安息處,無人為他們念誦渡詞。
她忽而淺笑起來,但眼下,有她與黑龍,在此奏響無火燭安魂曲。
獻上禮贊,引渡他們離開尤加利。
這一次沒有帶夠無火燭,就下一次帶夠,當然,這些錢要讓病院出!!
身上冒得冷汗轉熱,愛麗絲眼裡閃着光,同尼格霍德對視一眼,堅持詠唱完最後一句魔咒。
“進入冥界,抵達亡者之國,駕馭馬兒,我們将行過金光閃閃的水晶橋,跨越生死永隔的吉歐爾河。”
“最終,穿越黑門,安眠于深黑的「寂靜」”
詠唱結束。
愛麗絲心底默念:祝願獨特者們,終化出自己美麗的羽翼,揮動雙翼,于夢想之國,于此世,平凡又非凡地翺翔。
咒語調動魔力,化作白色星輝,從高空灑落,漸漸構成身處另一維度才能觸及的泉水。
周身趟着搖籃般晃動的白泉,盡管魔女與龍感受不到泉水的流動。
但面前的亡魂們感受到了。
他們紛紛從尤加利身上爬下,聲音沉寂,身上的深藍轉為更透明些的藍,有些癫狂的面容,恢複了正常的神色,應當是情緒已經平複。
其中一位女亡靈,分出魂體當做梳子,她本順着曾經火紅,現在依舊火紅的秀發,眼下,舉着藍齒梳,就要紮旁邊要搶無火燭之亡靈的屁股。
被紮之人仗着自己的魂體胖,又擠了回去。
原先明明是駭人的亡魂們,此刻雖然身上依舊留有“缺憾”,此刻有些憨傻地你推我、我推你起來。
這群打着哈欠的亡靈,看着摸上第一根無火燭的四位前輩進入了美好的甜夢,現在都試圖搶到位置,想也立刻進入一場美夢。
——否則,就得等前輩醒來了!那要是他們不肯醒了怎麼辦??
尤加利神色徹底安詳下來,停下嚎叫。确認他沒有在被藍色亡靈糾纏,愛麗絲淺笑起來,任務完成!
此刻比起成就感,還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英雄感漫上心頭。
金色的視線,輕柔地注視着一同救助了嚎叫者和亡靈們的魔女店長,尼格霍德心底軟成一團,深處,漫上巨龍貪婪的本性。
大手輕輕攬上她的柔肩,熾熱感激得魔女一抖。
愛麗絲回身,從他臂彎裡閃出來,“诶~攬不着。”
黑龍神色柔和,金眸卻微微眯起,下一秒,又眨眨眼,透着無辜,“可是……魔女大人,我隻是想拍拍你的肩膀,誇你做的好。”
“還有,我們這會該去問阿蘭女士要要報酬了,”尼格霍德說着,從兜裡掏出黃白色的契約紙。
小女孩本也是在搶着摸燭台的底部,但視線觸及笑着互動的二人時,搶着摸無火燭的手收了回來,其餘摸到燭台的亡魂們不顧自己的姿勢,趴着、躺着、坐着入睡。
可謂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女孩朝愛麗絲、尼格霍德飄來,她感覺這裡散發着溫暖之色。
愛麗絲、尼格霍德正打算離開病房,去找阿蘭,餘光掃到方才見到的第一位亡魂,她帶有些灰黑的藍臉微紅。
剩餘未搶到的亡魂見了,也加入其中,他們像是一支長相特殊的亡靈大軍,團團将愛麗絲與尼格霍德圍困。
這場面像極了沒有滿足的客人,當場向店員和店長讨要他們應得的那份福利,看起來——他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這能引他們發覺「幸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