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身後輕輕閉合。
長廊上,栅窗将躺在長廊中的陽光格成幾份,更高處的陽光穿透黑鐵門上小口格栅,落在門旁的管風琴和病床下。
兩架病床沒有被陽光打擾,靠右側的床上,躺在其上的尤加利面容平靜,完全看不出是在“淨化間”裡睜大眼睛嚎叫的男人。
他那代表着蘭迪(Land)魔法家族血統的栗色卷發,随着呼吸一顫一顫。
就連他們沉悶的腳步、尼格霍德放下管風琴的“咚”聲,都沒能驚醒他。
愛麗絲颔首,這估計就是天使主教的功勞了。打探的視線觸及到病床栅欄上的黑痕,魔女、黑龍不由眼神暗了暗。
看起來是束縛帶的痕迹,結合這家貝特萊姆病院曾收容治愈過不少“瘋子”的故事,這間“特殊病房”應曾經屬于他們。
那為何,要将尤加利安置于此?
疑問盤旋于心頭,愛麗絲立于床側,垂眸看向尤加利。
栗發男人現在仍面容平靜。
愛麗絲與尼格霍德對視一眼。
從人道角度看,他們助人的心并不純粹。但哪怕如此,在看見嚎叫者的此刻,兩人也由衷希望此法能夠奏效。
魔女舉起白蠟,小手大手一同握上過白蠟漆黑的底座。
該尤加利了。
視線掃過尤加利深藍的絲綢短衣。它顔色鮮豔、領高下擺短、肩寬緊身,無不彰顯着主人是位光鮮亮麗的貴族。
尼格霍德接過無火燭,拎起尤加利的袖口,引他的左手碰了碰無火燭底座,再将其置于病床旁的地上。
這一舉也令尤加利掌心的深色印記得以展現在二人眼前。
那是一個“八”字形的土黃印記,“八”的空隙處由小對勾相連,僅需掃一眼,就能想起高山。
毫無溫度的光團亮起,在午日正盛的陽光下,顯得燭光,于這位擅長土系魔法的巫師手中,獨自晦暗。
臉上難得毫無笑意,尼格霍德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多了冷硬的味道,透着明光的金眸溫柔地注視着琴鍵,将手與腳輕放在黑白按鍵上。
輕緩的風琴聲從空曠中響起。
空靈飄渺的歌聲乘着琴音亮起,一同湧向高處,墜入耳中,一如它的主人。
雙手合十于胸前,黑裙疊着白衣,魔女閉眼念誦。
“清泉流淌的世界樹,此刻,我将歌詠,以這無火之燭「引」靈魂踏上「平靜」的歸途。”
黑發張揚,魔女睜開眼,望向尤加利,她掌心向上,即将指明第一類亡魂去往的方向。
随着歌詠,沉睡的尤加利,他那平靜面容上,眉眼舒張,神色安詳,仿若被引渡的并不隻此身的“亡靈味”,還有他本人的靈魂。
置于地上的燭光搖曳。
愛麗絲臉上綻開恬靜的笑,一切都在按照預料發展。
琴音沉重,如悶聲中乍響的驚雷。愛麗絲跟着神色緊繃,唱出安魂咒的首章。
“英勇的戰士!”
“「聆聽」英靈之父奧丁的承諾,歸于他的金色宮殿。”
“天鵝羽衣加身的瓦爾基裡,将手持滴血長矛,遴選其中‘應銘記者’。”
按照傳說,應銘記者将随奧丁,一同于諸神黃昏征戰。
尤加利眉頭微微皺起。
愛麗絲将其收入眼底,她雖有些心理準備,此刻,憂思還是爬上面頰。
魔女轉身,向高空的另一側擺手,她将為第二類亡靈指明去處。
精力随着吐露的言語消耗,沁出的冷汗順着脊背滑下,欲望魔女告訴自己:她擁有足夠的魔力完成這次的安魂咒。
琴聲急轉,邁入多重輕快的節奏,似列兵前進的步子。
愛麗絲轉以激昂歡頌之聲:“未選中者!”
“「聆聽」豐饒與戰争女神芙蕾雅之音,擅長魔法的女神将身披甲胄,帶領瓦爾基裡引你歸入她的聖殿。”
此後,這些未被選中的“戰死”之魂,将跟随女神芙蕾雅一同于諸神黃昏征伐。
無火燭的光團無端晃了晃,琴音舒緩下來,安魂咒僅剩最後一個篇章。
尤加利眉頭微松,似是身上的負擔輕了些。
見此法奏效,估摸着是因為一根火燭安魂有限,愛麗絲颔首帶笑,以底座輕碰尼格霍德和尤加利,在第一根火燭旁,再度補上六根無火燭。
眼下嚎叫者即将脫困,一些金燦燦也即将進入口袋。
乘着琴音從輕轉重的間隙,愛麗絲的棕眸染上紫色,她需要确認尤加利的身體狀況安好。
燭光映在眼裡,這間房間目之所及之處,都被深藍色充盈,尤其是尤加利身上,他一身土黃,上面覆蓋着“深藍”……
愛麗絲眯了眯眼,向地下擺手,朝向世界樹的根部,将為第三類亡魂指明去處。
原先的高音調,随琴音一同沉緩下來,沉入地底,“餘者!靈魂将「踏上」冰冷、刺骨的冥界之路。”
接着她哼唱起“wu”來,由輕到重、再由重到輕,好似大地的呼吸。
細看這些深藍色,它們雖都圍着無火燭和病床,但似乎有明顯的線條劃分。
其中兩條黑線勾勒出條藍色身影,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緩緩轉過頭來。
小女孩深藍的臉上有大塊灰黑的凹陷。
電擊才會留下的傷痕!?愛麗絲心中一驚,眼瞳睜大,口中念誦一頓。這貝特萊姆病院治愈什麼病人才會這種手段?!曾經的“醫生”瘋了?
尤加利本因無火燭和安魂咒安靜下來,陷入美夢,此刻霎時嚎叫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