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早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她掙紮良久,覺得自己還是得試試,索性這次旅程沒帶上那個人,開始嘗試戒斷心理層面的依戀。
她還是想嘗試當一個正常的女生,雖然孤零零的一個人想起來有些慘就是了。
雖然但是,她的确很不舍,但是糾結和拉扯後,她還是決定走出這場自我逃避的鬧劇,不是因為她想要,隻是因為她需要。
在候車廳候車時,宋楠翻了翻手機中的賓館信息,因為這次她回來也不過是短暫的停留罷了所以準備在簡煦的學校附近找間酒店。
她和簡煦是在南方認識的,當了三年的同桌,稱得上密友。隻不過,分開之後,宋楠沒有再十分熱絡的聯系這位遠在北方的摯友,兩人也隻是在簡煦放假回南方的時候短暫的聚一下。
今年,簡煦要留在學校趕幾個實驗論文,隻會在過年那幾天待在南方,其餘時間都被北方預定了。
上次分别時她在路邊的玩具店買了個沙漏,回家後,宋楠擰開沙漏将那象征時間的沙倒在她手掌,沙在她指尖散落大半後,
她才恍惚回過神,心頭泛起微妙的苦澀蔓延到舌尖,她吃了顆草莓味的硬糖,很甜,但是回過神來時舌尖滿是酸澀。
後來她第一本漫畫也出版了。曾經她們約定過,宋楠的漫畫一出版,宋楠就請客慶祝,并且給簡煦第一本親簽。
宋楠今年的專業課程比簡煦結束的早,索性,看着出版商寄來的20本實體漫,宋楠毫不猶豫的抽出一本簽上了自己的筆名,包裝好,裝進了行李箱底層。她想,第一本親簽也該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在這座城市的住所也早已被一紙文書賣給了遷居這裡的陌生人,而她再次回來之時,也早已沒有了落腳的地方,就如同來這裡旅遊的人一樣,拖着行李箱尋找着落腳地。
候車廳的暖氣開得很足,本就沒有走出暈車後遺症的宋楠從昏昏欲睡變成了頭暈目眩。
周圍不斷落座起身的人,在她眼中也漸漸變成了模糊的影像。
宋楠很難受,舌尖接連泛起陣陣苦澀,她下意識伸出右手抓住旁邊的人的衣尾求助,左手有些僵硬的捂住自己的嘴無法發聲,看上去無助又可憐。
沒想到自己還是這麼沒用,宋楠心下一陣自嘲,她抓着身旁人的手指越發無力,慌亂之中,也沒有發現身旁的人那不正常的冷漠,似乎沒有幫忙的意思,就隻是垂下眼,注視着她,他眼中挂了層化不開的薄冰,眼中倒影着裹挾着冬日霜寒的身影,宋楠見身側之人沒有搭理他,她緩過了第一陣心悸開口請求道,“可以告訴我衛生間在哪裡嗎?”
宋楠餘光瞟見自己手中黑色羽絨服主人垂下的手,骨節分明,某一刹那,宋楠感覺到身側的人緊繃了一瞬,而這隻手又仿若靜止般凝滞在她眼底,在突兀的窒息中宋楠都快失重到外太空了,但好在,她在下一秒就被扶住。
宋楠冰冷的手指終于滑落,在松開黑色衣角的那一刻被握進了一雙骨感清晰、泛着冷意的手中,但宋楠還是透過那冰冷的觸覺隐約感受到了身側之人皮肉下的溫熱。
宋楠怔愣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燒糊塗了,要不然怎麼會對伸出援手的陌生人泛起一股源自心底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曾經也握過這雙手一樣。短暫的手心交握卻讓遠歸的宋楠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她不自覺的貪戀起這份本不存在的溫度,但是下一秒,指尖不真實的觸感消失了,換成了疏離的攙扶。
被松開的那一瞬間,宋楠罕見的怔愣不安,不過片刻間,這細微的念頭卻在身側黑色外套的冷淡音色中消失殆盡。
“還站的穩嗎?”模糊的問話落進宋楠耳畔,她下意識點了點頭,但在黑色外套扶着她踏出第一步時,擡起的那隻腳卻無力的落向地面,刹那間,宋楠一陣暈眩,後知後覺自己沒有支點,下一秒她就向前傾去了。
宋楠不知道身側的人是怎麼預判到她的動作的,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側的人攬進懷抱,恍惚間,宋楠聽見自己的耳畔傳來了一聲很輕的嗤笑,像是嘲諷又像是覺得她可笑,宋楠卻在這啼笑皆非的時刻安甯下來,身側人的懷抱很溫暖,而她跌倒時下意識握住的手腕上一陣陣熱意順着她指尖流淌進脈搏。
宋楠心悸了一瞬,連惡心和暈眩都被沖淡幾分。
身側的人仿佛在照顧她一般,并沒有催促宋楠松手,但也并沒有開口詢問宋楠此時此刻的狀況。
等宋楠自己緩過來之後,她仰起頭,對着身旁的好心人說了句,“謝謝。”
似乎是看見宋楠先前蒼白的神色中終于多了幾分生氣,黑色外套很輕的嗯了聲。
餘光移至身側之人銳利的下颚線上後,宋楠才驚覺自己的行為可能對于對方來說有些冒犯,她剛想将手收回,卻在松手時被反握住手腕。
宋楠似乎又聽見了那聲很輕的嗤笑,下一秒,冷淡中帶着些嘲諷的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宋楠耳廓,“你對自己真有自知之明。”
短短的句子中是藏不住的冷嘲熱諷,很熟悉,宋楠下意識解讀出了這層含義。
無端有些尴尬,羞愧間宋楠心底泛起些疑惑,她很清晰的感知到身邊人對她的态度好奇怪……,就好像,認識了她很久一般。
但是……
宋楠在他懷裡費力仰頭,想要看清這個人的面容。但是,力不從心,缺氧的窒息感在她擡頭那一刻翻湧而至,她幾乎是瞬間兩眼一黑,緩了一會兒才好受些,遺憾的是對身側的人唯一的印象依舊隻停留在那銳利中還有些幾分涼薄的下颌線,處于職業病,她有些手癢還想記錄下這個視角看到的側臉,但是她并沒随身帶本子和筆也就隻好作罷。
不過,心頭又泛起那股古怪的熟悉和一種莫名渲染起的悲傷,讓宋楠腦子暈乎乎的,她又反抗似的去回顧被攪亂的回憶,但是最後也沒有什麼頭緒。
站台的發車通知聲在偌大的候車廳内響起。周圍的窸窣聲更甚,宋楠感覺周圍起身的人都朝她身後湧去了,這給了她莫名的錯覺。
就好像,身側的人在帶着她逆流而去。
宋楠感覺到身側的那雙手一直在護着她,讓她不被過往的行人撞到,無數次的擦身的磕磕絆絆都被黑色外套用手小心的護住了。
宋楠餘光瞟向他未攬上她肩側的左手,透過半片起揚的衣角,宋楠隻能看見自己的行李被他拉在手中。
宋楠的無力感一陣一陣的湧上心頭,以至于沒有精力思索黑色外套的幫扶似乎有些過于體貼了。
宋楠終于到了衛生間門口,黑色外套對着出來的一名女士說了句什麼。宋楠隻聽見了一句爽朗的“不麻煩。”
下一秒,宋楠就被帶過去,被那名好心的女士攙扶進了衛生間。
1月13日。
江祁無數次默念過的日期終于不是一串冰冷的數字,握住她手的那一刻,真實才混入血液奔騰進心髒,為過往那場不辭而别的故事畫上了句号。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久别重逢。
隻不過宋楠、或者是周圍擦肩而過的行人都能沒見證此刻,歲月早已失語,這是重逢和遲到的擁抱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世界擁擠喧嘩,哪怕再怎麼細心的人,此刻或許也沒有注意到其實那天松開宋楠後江祁的手懸停了幾秒後,才緩緩從她的背影滑落。
當右手落在身側時,還在微微顫抖着,誰知道呢,那天,他的手緊握又松開,反複幾次确認的真實,在微顫中,在冷寂内,沒人知道他在回憶剛剛的真實。
隻有他知道,他在重溫、緬懷、慶幸這場重逢。盡管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刻具體的分秒,隻知道是下午某個時刻,僅僅知道再見到她的那一刻,不遠處的裝飾鐘走過了3這個數字,而還未落在分秒上的視線下一秒全被她身影和聲音占據,後來再未遠視。
時隔六年,他終于以江祁的身份走入她真實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