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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府稱不上寒酸,但也實在不算氣派,就連府中的下人也少。管家将沈絨請到正廳,随後便去通報穆哲舟。
星璇打量了一番四周,附到沈絨的耳邊,怪道:“小姐,穆家先祖不曾是一代帝師嗎,府内為何如此簡潔?”
“穆先生早已不在朝中為官,也正常。”沈絨道。
說來沈絨也奇怪,以穆哲舟的學識是一定能夠得到天子的賞識的。可偏偏自她第一次見到穆哲舟時,他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
沈家給的銀子,還有外頭私塾裡賺的銀子,哪裡比得上入朝為官豐厚。
穆哲舟匆匆而來,一身白衣衣白勝雪,他已年過不惑,許是未婚又無太多瑣事的緣故,看起來倒是比沈無憂和沈無雙二人都年輕些。
沈絨起身,屈膝行禮,“先生。”
“坐吧。”穆哲舟招招手,到主位上坐好,面露笑意,“絨兒可是為明珠堂一事而來?”
沈絨點點頭,起身下跪,垂首道:“多年來先生的教導之恩,學生無以為報,如今學生便要去明珠堂進學,特來感念先生恩情。”
“絨兒。”穆哲舟爽朗一笑,溫柔擡手扶起沈絨,“快起,你我師徒二人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沈絨眉眼彎彎,笑容燦爛的看着他,穆哲舟身子微僵,心底某個陰暗的角落照進了一束光。
“先生?”見穆哲舟正盯着自己瞧,沈絨在他眼前擺了擺手,問道:“怎麼了?”
穆哲舟回神,無事的笑笑,感歎道:“先生隻是感歎,時間過的真是快,轉眼間絨兒都成大姑娘了。日後,盡管先生不在你身邊了,可在明珠堂更要勤加練習,不可荒廢了技藝。”
沈絨揚唇輕笑,“先生請放心,學生明白。”
總有一瞬,沈絨會有些恍惚。
就論教授自己琴棋書畫來看,他對待自己極為嚴苛,明明他知曉哪怕自己不學無術也不會有人怪罪他。
畢竟身在沈家這麼多年,他早已看清了沈家人對自己根本不在乎。甚至可以說,戚笛巴不得自己變成一個廢物才好。
可是,穆哲舟還是時刻督促着自己,何時該練琴,何時該習字。
若非有他,自己也不會如此才華卓著。
換句話講,比起殺害發妻的沈無憂,沈絨甚至覺得穆哲舟更像是自己的父親,盡職盡責。
“先生,阿洄他不在府中嗎?”沈絨問道。
“這小子,前些日子跟學堂裡的一人起了争執,竟動了手,為師罰他在房中閉門思過了。怎麼?你有事同他講?”
沈絨淡笑着搖搖頭,“隻是想到日後不得常見了,想見見他。不過既然他犯了錯,先生罰他也是應當,學生怎能壞了先生的規矩。”
沈絨的話讓穆哲舟有一絲動容,他偏過頭去,眼眸中閃爍着什麼,不想讓沈絨看到。
聊了有一會兒,沈絨便打算告辭,穆哲舟一路将沈絨送至府門口。
“學生拜别先生。”沈絨行禮。
穆哲舟将沈絨扶起,無意中對上了沈絨春水蕩漾的杏眸,神情恍惚,忍不住開口道了一句,“絨兒,你真是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
沈絨聞言笑笑,紅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帶有幾分酸澀,“這世上還記得母親的人,怕也就剩下先生與我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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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沈府的路上,馬車忽然一個急轉,拐進了一條安靜的巷子裡。
月霜率先反應過來,小聲道:“小姐,這好像不是回沈府的路。”
沈絨察覺不對,剛要擡手拉開簾子,便聽見簾子外頭傳來了悅耳的一聲,“沈二姑娘放心,在下并無惡意,我家主子想要見沈二姑娘一面,還請沈二姑娘配合些。”
還沒等沈絨想出那人是誰,急性子的星璇便率先吆喝了起來:“你家主子是何人啊?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與旁的男子私下相見成何體統?”
沈絨急忙拉住星璇的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外面的人能如此安靜的解決掉她身邊跟随的護衛,定然是身手不凡,她們三人手無縛雞之力,這個時候激怒他必是找死。
星璇顯然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後怕的握緊了沈絨的手。
三人靠作一團,沈絨擡手撫了撫二人的後背,心裡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是誰要見她。
她這些年深入簡出,外面的人很少有認識她的。今日出門雖說帶了護衛,可也不過和普通官家小姐一樣,那外面那人的主子究竟如何找上她的?
馬車左拐右拐,周圍的聲音由安靜再次轉為人聲鼎沸。繞進最後一條巷子,勒馬聲響起,馬車停了下來。
“沈二姑娘,請吧。”
說罷,車簾被人從外面掀起,春風灌入,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
月霜神色複雜的看了沈絨一眼,正準備起身,便被沈絨用力按在了座位上。
“你們在這裡等着。”沈絨淡淡道。
“小姐。”星璇一驚,忙抓住沈絨的衣袖,“這怎麼能行,萬一出了什麼事…”